“我家阿卉啊,就是這般善解人意。”阿娘見李卉的行事越發穩重,便更加放心。
“是啊。”而這一幕落在公子幸眼中,則更加覺得李卉的溫柔和善意撥動了他的心弦。
因家中還有阿嫂,阿娘便沒有久留,但公子幸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夜市上的人越來越多,食肆的生意也越來越好,他怕李卉一人忙不過來,便一直磨磨蹭蹭地吃着手邊的烤魚,還順道幫忙招徕客人。俨然一副“跑堂小二”的樣子。
一開始李卉還難免多想,但後來實在忙不過來,便也默認了。
公子幸見第一回見她沒拒絕,便有了第二回,第三回,乃至更多回……
前者來得更自然,後者也樂見其成,這一來二去的便日換星移不知過了多少時日。
九月時,一家人終于等到了久在前線的大哥寄回來的書信。
信中說王軍大捷,他雖然受了些皮外傷,倒也不妨事。
“隻是王上正全國征發民力去修河渠,我們作為軍士義不容辭,便直接從河東開拔去泾水,如此最早也要明年開春種麥的時候才能回來……”
李卉見那書信後,便再次感歎自己幸好是研究秦漢史的,那一行行字才沒能難住她。
卻見阿嫂穿肉串的手頓了好久,才喃喃道:“那便不能在小福娃出生時趕回來了……”
言語中是道不盡的遺憾和惆怅。
哦對,阿嫂因此前司農監送的那一籃雞蛋而将自己未出生的孩兒取了小名:福娃。
不過,估計阿嫂心中正想的是——
還說叫福娃,卻是個沒福氣的,出生時親爹都不回來看上一眼。
李卉卻不這麼認為。
她太熟悉秦漢史,以至于在初次聽到大哥說要去修水渠,都還沒反應過來,修的正是大名鼎鼎的鄭國渠。這樣一來,大哥這趟差事值得啊!
隻要大哥愛惜自身,又踏實勤奮,這趟回來,軍功和軍級都是要往上升一升的。
鄭國渠可是名垂千古,利國利民的大工程。
用前世宿命論的觀點來說,說不定正是這福娃帶來的錢财和福祿,可是頂有福氣的呢!
于是她道:“大哥平安便是大喜啦,阿嫂,放心吧,都叫福娃了,肯定有福氣,咱們一家人的好日子都還在後頭呢!”
如果不是天機不可洩露,她定要用她前世所知道的秘密來換阿嫂的一個笑臉。
是了,誰家身懷六甲的妻子願意自己在生子的鬼門關時遠在千裡之外呢?
于是這日之後,李卉便在慢慢權衡之後,去司農監辭了工。
“原本我也是不願意的,實在是最近家中狀況頗多”,大哥出遠門,阿嫂身懷有孕,食肆夜裡又要開工,為了房租幾乎是全年無休,再一個便是司農監和食肆一個在一頭,實在是排不開,有時候甚至邊烤邊都要打瞌睡……
“為長久計,故特來請辭。”
因她收麥時節替司農監送了一路的杏皮水,聽了她要辭工,司農監大人還以為是她在這裡做得不順心,還想給她升職加薪來着,不過被李卉拒了:“管事臨娘甚好,卉娘也無意取而代之,實在是想照顧家中,這才開口。”
如是又推拒一番,司農監大人才最終應了她的辭工。不僅如此,她不僅拿到了七八兩月的九百錢工錢,司農監還多給了一百錢,直說是“添盆之喜”。
先是雞蛋再是錢,李卉恨不得立馬飛奔回家,告訴阿嫂——
“瞧瞧吧,我們小福娃多有福氣啊!”
不過李卉也是個懂得起的。
她過來跟後廚的臨娘和荇娘辭行時,還特意将自己會做的豆湯麥飯和荷葉雞寫成的兩道食方,一并給了臨娘。在臨娘問她為何會秘方如此大方時,李卉卻笑道:
“誰叫司農監的麥粉最多,做出來的豆湯麥飯也最好吃呢?”
真實的原因她沒說,因為有一次饞嘴荇娘想吃她在家中做過的豆湯麥飯,她煮的多了些,恰逢加了班的司農監大人過來找吃的,李卉便壯起膽子給他推薦了這個,結果那日司農監大人吃了兩海碗。
如今将這道方子獻出,也有對那一百錢的“添盆之喜”的報答嘛。
“從你讓我阿嫂幫你看鋪子那日,我便知道,這一日遲早是要來的……”
荇娘哭得說話抽抽搭搭,李卉又是逗又是哄,
“等我食肆做起來了,你便再來,我們就都還在一處嘛。”
臨娘本來都被惹得紅了眼圈,又被她看似玩笑的當面挖牆腳,逗得笑出了聲。
“好了好了,荇娘,咱們往後想阿卉的時候,可以結伴同去長甯街嘛。”
“是了是了,食肆生意,還望諸君多多光顧。”
道了這句,李卉便徹底和身後的司農監劃清了關系。
衙署的門既厚又重,她往後看了好一會兒,好似又看到了幾個月前鼓起勇氣踏進這扇大門的那個阿卉,如今,她便要大步流星地,去經營自己的食肆和生活了。
未來一定會越來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