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船上的人劫後餘生互相擁抱安慰。
她看見平靜的海面突然翻起幾層浪。
她看見船劇烈搖晃,衆人跳海逃生。
她看見湛藍的海變成紅色。
一切像慢放一樣,一幕一幕的刻在了離溫的眼裡。
“鲛鲨!近海怎麼會有鲛鲨!”
“快救人!快救人!”
“救人啊!”
……
離溫想去救人,她艱難地挪動了一下發軟的腳,然後跌倒在地。
村民跳海救人,遊不動的就跪在沙灘上不停地磕頭,祈求上天。
讓他們活下來吧。
求求了。
離溫在心裡喊。
讓他們活下來吧!!!
風又刮了起來,吹起離溫手中的引魂幡。
這引魂幡本不該由離溫拿,但小漁村總共幾十人,那次出海,各家的壯年、能幹活的都沒回來。
也不能讓二牛那一群孩子拿。
離溫拿着引魂幡,身披孝布,身後跟着婦孺老弱組成的送葬隊伍,從村裡走到海灘。
沒有棺材,因為沒有全屍。
海水還是那麼藍,隻有偶爾被沖上海岸的斷臂,彰示了昨天的一切都是不可掩蓋的事實。
漁村剩下的人都要走。
“去哪裡都行,我早就說這村裡肯定有什麼邪門的東西。我家那口子就是不聽!”
“這兒是不能再呆下去了,指不定哪天一把鬼火把人都燒了個幹淨!”
“随便去哪,去都城,就算那裡看不起普通人又怎樣?去給獸師當牛做馬總比在這等死強!況且村裡那倆獸師我看着人也挺好,還幫忙救人。那獸師也全不都是心氣兒比天高的。”
喪事兒一完,當天下午就有人開始收拾東西了。
綠蘿和畢寺也走了。
張叔死了,離溫把小花接到了自己家。
小花躺在床上,臉上全是淚痕。二牛蹲在一邊,一隻手握緊了小花的,一隻手拉住離溫。
他神情嚴肅,向離溫保證:“我絕對不會放開小花的!也絕對不會放開離溫阿姊!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離溫再也不願意失去任何人了,她竟然想要從一個孩子那裡聽到承諾:“真的?”
二牛隻是盯着她,不說話。
離溫着急地催促,她迫切地想要一個回應:“真的麼?”
二牛卻面無表情,像個不會動的木頭人。
離溫:“二牛你說話啊你怎麼了?”
她蹲下去抓着二牛的肩膀,慌不擇路地搖晃。
“二牛!告訴阿姊,說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二牛表情松動,終于露出了一個笑。
“當然了。”
離溫松了口氣。
二牛伸手摸向她的臉:“我們會一起去地獄……”
火舌卷起二牛的衣服,那隻放在離溫臉上的小手卻是冰冷的。
她伸出手想去拽他,自己卻不受控制的後退、升高。
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她從上往下看,整個漁村陷入火海,耳邊隻剩下慘叫聲。
“離溫阿姊。”
離溫回頭看去,二牛牽着小花,身上還在燃燒。
兩人舉起緊握着、被燒得隻剩漆黑的骨架的手。
他說:“我和小花一直在一起,你什麼時候來找我們?”
“快來找我們吧……”
離溫不受控制地下墜。
她閉上眼。
“離溫。”
是阿姊的聲音!
離溫猛地睜眼,黑色的瞳孔閃過一抹綠色。
頭頂漆黑一片,隻有點點星光,是天空。
後背撕裂皮肉的疼,她悶哼了一聲,然後艱難地轉動脖子朝向熱源。
火堆燒得很旺,火堆旁有個托腮看着她的女孩,看起來年齡差不多和她一樣大。
看見離溫醒了,她驚喜地跑過來:“你終于醒了!你們村子起了好大的火,你一個人躺在那,我就跑進火場把你救了出來。”
“其……”離溫一開口,才覺得嗓子像吞了炭一樣疼。
她咽了咽口水。
“其他人呢?”
女孩說:“我力氣太小了,好不容易才把你救了出來。”
“不要難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要不你跟我走吧,我也沒家人,咱倆還能做個伴。”
離溫轉過頭呆呆地望着天。
“村子裡都是泥路,前幾天又下了雨,你把我弄出來,不容易吧。”
女孩連忙點頭:“對啊對啊,那路特别難走,我真的是走兩步歇一步,費了特别大的力氣才把你背出來的。實在是沒有力氣再去救其他人。”
離溫掙紮着坐起來,女孩趁勢拖了她一把。
“那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放心我罩着你!我看你年齡應該比我小點,你叫我阿姊吧!我……”
女孩戛然而止,她瞪大了眼睛,緩緩低頭看到插入胸口的黑色短刀。
離溫貼近她:“村子裡哪有泥路?阿姊……你也配?”
離溫把刀又往裡推了幾分。
她慘白的臉上帶着幾道擦傷,頭發淩亂,幾捋被汗水浸透的發絲黏在臉上。
今晚的月亮特别亮,月光打在離溫的臉上,襯得她像索命的惡鬼,但接下來的話,才讓女孩徹底絕望。
“玩弄生命好玩嗎?穿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