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貴妃生辰當日,在清音閣裡設了酒席,請了宮外的百戲伶人助興。
太子帶了一枝上好的老參并一架翡翠雕刻葫蘆擺件過來賀壽,剛見完禮,聽得太後也來了。衆人忙起身,将太後讓到首座。
“難得太後願意出門逛逛,倒是讓我長臉了。”裕貴妃笑道。
太後見她耳垂上戴的正是自己送的翠玉耳墜,心中十分滿意,難得地和顔悅色道:“老婆子也想湊個熱鬧,别讓你們拘束了才好。”
她招手叫安瑤過去,拉了她的手關心道:“之前的事吓壞了吧?以後出門記得多叫些人跟着。”
安瑤笑着應了聲是,本想着敷衍幾句就能退下,奈何太後不放手,她也隻能順意在一旁坐下。
安頌在晚輩這邊的座上伸長脖子眼巴巴等着她回去,直到開席,還見安瑤坐在錦繡绫羅珠環翠繞的嫔妃堆裡,失望得撅了嘴。
“怎麼了?”安行路過,看她一臉不高興。
“跟安瑤姐姐說好一會兒去看荷花,她在那邊脫不開身。”安頌看了安行一眼,長歎了口氣。
“小孩子家家,唉聲歎氣幹嘛。”安行拍拍她的頭,“不過說幾句話,一會兒就過來了,你先好好吃飯。”
安瑤在嫔妃叢中也是坐立不安,太後在場本來就拘謹,但是又不能冷場,既然太後看重安瑤,她便成了話題中心。先誇她越長越好看,接下來便自然說起婚嫁之事。這位世家公子,那個新科榜眼,誇相貌才學人品家世,說得天上有地下無。安瑤沒找到機會脫身,笑得臉都僵了。
裕貴妃坐在一旁也隻是笑,對各路意見不置可否,像是挑花了眼,一時之間沒辦法決定。
“太後覺得哪家孩子好?”老太妃笑道。
太後輕輕搖着一把湘妃竹骨素面團扇,過了片刻才笑道:“這可不好選。若是文臣家,怕是家風太嚴,拘着不自在;若是武将家,又怕性情太烈,不知道心疼人。”
這是對誰的提議都不滿意。老太妃會意,笑道:“小孩子家,脾氣上來拌嘴鬥氣也正常,越吵感情越好。太後怕是舍不得公主嫁出去吧。”
“總還得她自己喜歡,”太後拍拍安瑤的手,“你心裡可有中意的人了?說出來皇祖母給你做主。”
衆人都當玩笑,隻有安瑤心中一顫。太後這是玩笑話,還是知道了什麼故意試探?當着衆人,她隻能裝傻糊弄。
安瑤往太後懷裡一紮,撒嬌道:“皇祖母說什麼呢,我才不要嫁人,一輩子守着皇祖母和父皇母後才好。”
太後笑着撫摸她的頭發,一副天倫之樂的好場景。
裕貴妃笑着輕推她一下:“好啦,别在這兒鬧了,讓皇祖母好好吃飯看戲。”
安瑤又膩歪了一陣,才坐起身來,笑道:“我還答應了安頌妹妹去看荷花,一會兒尋了好的荷葉,送去給皇祖母熬粥。”
說罷,起身蹦蹦跳跳往小輩那桌去了。
裕貴妃看着她的背影無奈道:“太後看看,這是給人家做兒媳婦的樣子嗎?”
“安瑤還小,活潑些好,咱們家的孩子有分寸,嫁人之後就穩重了。”太後笑道。
裕貴妃笑着應了聲是,起身替太後布菜。其他人見狀也紛紛動了筷子,話題又轉移到桌上的菜式和伶人身上去了。
鬧了一天,晚膳後趁明德帝回隆華殿處理政事的空檔,裕貴妃脫了妝飾,靠在羅漢榻上休息。安瑤捧了一隻白瓷碗進來:“母妃,來嘗嘗我親手做的荷葉羹。”
裕貴妃伸手去接,安瑤也不給她,自己坐在榻邊,舀了一勺喂裕貴妃嘴邊。
“清香涼爽,手藝不錯。”裕貴妃誇道。
“這個時節還不宜用冰,我放在井裡鎮着的。”安瑤得意道。
“真是長大了。”裕貴妃點點頭,欣慰地笑道,“白日裡說起你的婚事,你可有打算?”
“打算?”安瑤不解,“不過是無聊閑話罷了,我還當真不成?”
“傻子。”裕貴妃笑着起身,“你聽太後那個意思,文不成武不就的,面子上是怕你不舒心,内裡還不是怕以後夫家勢大,對你皇兄有助益罷了。”
“将來誰當了皇帝,她不也是太皇太後嗎?”安瑤越聽越茫然。
“所以我倒是有些懷疑,這次你們遇刺,是不是甯王跟太子在做什麼手腳。”裕貴妃冷笑道,“之前怪我天真,想着拉攏太後能在陛下面前說上話。沒想到,人家心思遠着呢。”
“我可真是聽糊塗了。”安瑤腦子一時沒轉過彎,皺眉道。
“自己慢慢琢磨吧。”裕貴妃看着她一臉愁苦,不禁笑道,“隻是以後多留個心眼,太後和太子未必真的結盟,但跟我們必定不是一路。”
天邊夕陽餘晖将近,地氣還蒸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