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日出氣勢磅礴。天邊雲層帶着秾麗的色彩,金光從雲後穿透而出。晨風微寒,吹過連綿的草原,茂密的青草如波浪般湧動。一輪紅日從天邊噴薄而出,金色的光芒霎時撒遍大地。
李娴面朝紅日,被這景色震撼。
耶律彥歌遠遠走過來,在她一旁坐下,“興緻不錯嘛。”
“看着草原的廣闊,就覺得自己的渺小。然後心胸開闊,一切都釋懷。”李娴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
“很好,”耶律彥歌點點頭,“我今日便要回行營去,你是繼續留在這兒參悟天地,還是有其他打算?我也可以先送你回河州。”
“回河州的路我知道,不用你送。”李娴道。
“最近流匪常在這邊境出沒,我是怕你遇見他們。”耶律彥歌順手摘了一朵紫色的小花,插在李娴鬓邊。
李娴摸索着把花取下來,拿在手裡細看。沒什麼特别的樣子,也沒有香味,就是那麼小小的一朵,在草原上司空見慣。
她知道流匪的厲害,之前跟喬逸販馬遇到過一次,不過幾十個人,卻跑出千軍萬馬的氣勢。如一群餓狼兇殘地張着獠牙,準備捕食獵物。他們不得不放棄馬匹,丢掉一切負重,隻顧快馬加鞭逃命要緊。最後流匪是甩掉了,販的馬損失了一半多,帳篷幹糧甚至水袋都丢了,萬幸是人都安然無恙。
李娴問喬逸為什麼大家都這樣害怕。喬逸告訴她,若是落到流寇手裡,死是最輕松的事。
“我能跟你去行營看看嗎?”李娴轉頭望着耶律彥歌。
“不着急回去河州?”耶律彥歌輕笑道,“若你遲遲未歸,賀雲洲會不會以為是我拐帶?”
“那便算了,不給你惹麻煩。”李娴起身,拍拍衣袍上沾着的草屑,轉身要走。
耶律彥歌伸出手臂擋住她的去路,“玩笑幾句,怎麼還認真了。所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畢竟是賀蘭部的地盤,我怕他做什麼。”
呼雅聽說他們要走,隻默默地準備好早餐,便騎上馬,趕了羊群出去了。
“她很難過,怕我們看見。”耶律彥歌望着那馬上的背影。
李娴拍拍他的背,沒有說話。
大朵的雲低低地壓在頭頂,被風吹着緩緩移動。他們不用趕路,松了缰繩慢慢走着。
“離開京城之後,你悠閑了不少。”耶律彥歌看着李娴。
“你不也一樣嗎?”李娴反問。她正盤算着,要不要讓耶律彥歌幫忙找人。
“我一直都挺悠閑。”耶律彥歌的身形随着馬的步伐搖晃,甩着馬鞭十分輕松的樣子。
“你臉上那條疤是怎麼來的?”李娴好奇道。
耶律彥歌擡手摸了摸那條疤,笑着提了缰繩靠過來,“有沒有覺得有了這傷疤,讓我英俊的容顔更加狂野彪悍?”
傷口差點毀了他的眼睛,刀疤讓他的臉上留下無法修複的瑕疵,他倒是絲毫不介意,反而像得了什麼榮光似的。
李娴歎了口氣,“當時害怕嗎?誰下的手?”
“克沁,沙律的世子。他以為喬裝改扮我就認不出他來了。”耶律彥歌冷笑一聲,“當時隻覺得從眉骨到臉頰疼得受不了,眼前一片血紅。我也以為眼瞎了,可是回營之後大夫一看,說眼珠沒事。”
“你不是沙律的人嗎,克沁為何要殺你?”李娴不解道。
“我在族裡他們忌憚,我去了賀蘭部,他們更加忌憚。克沁就是個草包,自己帶人扮成流匪的樣子去襲擊賀蘭千弘。若我死了,他就遂了意,若我沒死但賀蘭千弘死了,那賀蘭王也不會放過我。”耶律彥歌看了西邊天漸漸積起的濃厚雲層,拿馬鞭指了指,“快走吧,還想問什麼到了行營再說。暴風雨一會兒就要來了。”
行營所有建築都是白色,在鉛灰色天空下格外醒目。他們剛進門,豆大的雨點便砸下來。不到半刻鐘,天地間已是水霧彌漫,混沌一片。
“我本想過來看看就走,誰知這雨要下到幾時。”李娴望着窗外的雨簾,皺眉道。
“雨天留客,看來是老天讓你留下。”耶律彥歌靠在窗邊抄着手,“這樣的大雨之後,草原裡多沼澤,騎馬容易被陷住。”
一場雨從午後下到黃昏,天黑前行營門口來了一隊馬車。耶律彥歌撐着傘站在院子裡看他們将蓋着雨布的大木箱擡到院子一側的廂房屋檐下。雨布掀開,那四個黑色大木箱赫然排列。
李娴認得那幾個箱子,正是甯王讓人從洛州送過來的宮燈。大概一路上小心運送,速度不敢太快,所以今日才到。
負責押運的的領頭人跟木齊解釋道:“本來中午就能到,不想半路下起大雨,道路泥濘,又不敢魯莽,所以才遲了。”
木齊點點頭,讓人帶他們去後面歇息,又讓行營的侍衛将箱子擡進廂房裡,才跟耶律彥歌一道進去,過了好一陣才出來。
耶律彥歌見李娴站在對面屋檐下看着她,舉了傘過來,木齊在他身後将廂房關門上鎖,收好鑰匙退下了。
“我是不是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李娴問道。
“站在這兒看了半日,現在想起來不合适,是不是晚了些。”耶律彥歌一雙幽綠的眼睛在傘下顔色更深,古井一般深不見底。
李娴聳聳肩表示很無奈,耶律彥歌笑着将長臂一伸,攬着李娴往屋裡去,“我的差使算完了,不如喝一杯慶祝一下。你若害怕自己被滅口,把我灌醉了趕快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