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玄色衣袍的三皇子拾級而上,步履緩慢而穩重。高高束起的烏發垂到腰間,更顯現出他楚腰挺直,身量魁梧。
陸清鵲隻瞧了一眼,便微低下頭,眼睛看向地面上的殘雪,腳尖輕輕劃着,心裡慌成一片。
暗自想着他快些經過,莫要注意她這裡。
腳步聲自遠而近,距離她不過幾步之遠,待她要松口氣時,他的腳尖忽然調轉方向,竟是向她這裡走過來。
餘光中見那黑色登雲履徑直而來,陸清鵲一時間想躲卻是來不及了,眼睜睜見他腳步停伫在她眼前,她還妄自想着或許是要同其他大人打招呼。
“許久不見,陸大人,近來可好?”
清朗男聲自頭頂上方響起,低沉且令她膽寒。
周遭的聲音靜了下來,她隻能聽到風聲自遠處而來,吹散地上的雪花,發出一陣陣沙沙聲響。
也能聽到有人小聲問道,“三皇子認識陸大人?”
她甚至聽到自己牙齒上下打顫的聲音。
唯獨聽不清他在說什麼話。
他這是在同她問安嗎?問她可好?哪可真是好,很好,相當好。
衆目睽睽之下,陸清鵲窘迫之餘,心中羞憤交加,無以言表。
這厮臉皮當真厚如城牆,絲毫不在意自己所做之事,既如此,那自己也不必拘謹了。
她定了定神,慢慢擡頭。
他還是當年的風華正茂,整裝一身,顯得他芝蘭玉樹氣勢無雙。
陸清鵲笑眼盈盈,“多謝殿下挂懷,下官自是極好。自與殿下分離,下官順風順水,平步青雲,當真是借了三皇子殿下的光。”
一口一個殿下,恭敬至極,疏遠至極。
顧景淵也不惱,面色平靜,似笑非笑,“那在下便祝賀陸大人了。”
陸清鵲幾乎是咬緊牙關,從牙縫擠出兩個字“多謝!”
顧景淵眸色沉沉,意味深長看她一眼,不再言語,徑直向殿堂走去。
剛有幾步遠時,陸清鵲在後面嘴裡罵了一句,“無恥!”
顧景淵似是聽到此話,腳步頓了一頓,仍是沒回頭,而後緩步遠去了。
*
坐馬車回府路上,陸世林看了她好幾眼,欲言又止,陸清鵲失笑,“叔父,您若是有事,大可講說出來。”
“阿鵲……你同三皇子,是如何認識的?”
“這個說來話長,叔父。四年前他被人追殺逃到清水村,是我收留了他。”
陸世林沉默一會,“就如此簡單?”
“叔父,您不必多想,我們之間并無其他。”
“不,我并未想這個”,陸世林搖搖頭,眼睛專注地看着她,眸子裡清晰地倒映出她清麗的影子,“四年前三皇子落魄之時,坊間傳聞他被人收留照顧,不成想原竟是你。”
陸世林捋了捋下巴短而疏的胡須,“阿鵲,此事可還有旁人知道?”
陸清鵲疑惑,“隻有清水村小時的玩伴知道,除你之外,我沒告訴其他人。這麼丢人的事,我怎麼還……”
“丢人?”
陸世林驚,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層意思,“他做了些什麼?”
“叔父,無事,隻是我多想了。”
“阿鵲,你父母不在世了,你還有叔父叔母,如同父母一般。你可還有何事要瞞我?”
陸世林自然不是容易被欺騙的,更何談陸清鵲話語纰漏百出,自然是瞞不過他。
陸清鵲低聲道,“我明白的,叔父,我并非故意隐瞞。但三皇子他……他曾承諾回京後便回去娶我,我考中進士本是為做官查清父母死亡真相,哪曾想,他早就同旁人訂了親。”
陸世林思慮一瞬,“你說的可是兵部尚書獨女?”
“正是。”
陸世林疑惑,這三皇子謀略過人又文武雙全,雖并未深交,可看着也不向是朝三暮四見異思遷之人。
自己侄女兒品性他自然了解,斷不是信口開河之人。
這此間之事,不知是否有誤會?
陸清鵲繼續道,“我本想與他對峙,可我們本不是同路人,鄉下知遇本就屬命運意外,而今我拿出當年口頭承諾,倘若他不認,豈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更何況,我也不想此事被多人知曉,畢竟被人抛棄也不是件光彩的事。”
“如此一想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