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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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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她就想問這個問題了,但當時她被何泰陽的一通電話分了神,沒顧及到這一點上。

時相儒靠在塑料椅背上,一條手臂大剌剌地架在江遲遲的座椅後面,将她虛虛攬在懷裡。

“你想知道?”

他挑起女孩兒耳側的一縷青絲,繞在修長的手指上,發尾蹭過江遲遲側臉的絨毛,癢得她直往時相儒懷裡躲。

時相儒目的達到,偷着笑。

江遲遲拍掉他作亂的手,“我想知道,告訴我吧。”

“嗯...其實也沒說什麼。”

時相儒微眯着眼,回憶昨天的情節。

鐘楚昭将他單獨留下,房門一關,室内靜谧一片,時相儒提着心,以為他趁江遲遲不在,要給自己來個下馬威。

誰知中年男人坐在背着手,望向窗外,語重心長地問他,“小夥子,和遲遲在一起這件事,你真的想好了?”

時相儒還沒回話,鐘楚昭接着道,“你先别着急回答,聽我繼續往下說。”

“不知道遲遲有沒有告訴過你,阿钰,也就是我的妹妹,遲遲的媽媽,她和江柏舟兩口子,是清洲島上一任的守塔員。”

事到如今,鐘楚昭還是不願意承認江柏舟是他的妹夫,始終生疏地叫着他的全名。

時相儒颔首,“略有耳聞。”

“那你知不知道,阿钰是怎麼死的?”

時相儒心裡隐隐有了不好的預感,“這個...遲遲沒跟我說過。”

莫非江父江母的死,和守塔有關?

他一語成谶。

“兩年前,超強台風‘黑潮’僅由清洲島登陸南港。那時,一艘名為‘遠星号’的客輪闖進台風區,輪船上載着381名旅客和52名船員。他們發出的求救信号率先抵達清洲塔台,被值守的阿钰捕捉到。但是當時台風已經登陸,風速太大,救援船根本無法起航。”

“然後呢...”

時相儒感覺自己脊背發涼。

“然後?”

頭發花白的中年人語氣再也無法維持平日的穩重,“然後,第二天,台風過去,我們的搜救隊在海上找到了阿钰和江柏舟的屍體。”

時相儒心魂俱顫,下一秒,他聽見鐘楚昭抛出更震撼的消息。

“在他們身邊的,是‘遠星号’客輪的屍體。”

海風突然灌進辦公室,鐘楚昭手背上血管抽搐,這個素來闆正的海事局長此刻眼白爬滿血絲。

“船上433人,無一存活。”

無、一、存、活。

時相儒感覺後頸汗毛根根直立。

辦公室的老式挂鐘突然報時,鐘擺晃動的陰影掠過兩人中間,仿佛四百三十三雙未阖的眼睛。

時相儒語氣喑啞。

“這件事,遲遲知道嗎?”

鐘楚昭像是再也撐不住身體,他從窗邊走回沙發前,重重坐下。

“知道。她父母離世的第二天,她就從清京趕回來,參加海上隊員的搜救。那個時候我竟然才知道,阿钰還留下了一個女兒...”

鐘楚昭将頭埋進寬大的手掌裡,滾燙的淚水沿着皲裂的溝壑緩緩流下。

時相儒也愣住。

江遲遲失去父母的時候,他在哪裡?

他隐隐有些印象,“遠星号”客船失事這件事在當時影響還挺大,他曾經在網上刷到過。

是什麼時候?

記憶浮上海面,時相儒後背僵直。

他記起來了,他是在酒店房間裡刷到的這條新聞。

那是他辦的第一場簽售會,主辦方聲勢浩大,包下了大半個豪華酒店,參加簽售的人群成百上千,将酒店圍了個水洩不通。

那時的他,坐在主辦方給他準備的休息室裡,緊張地刷着後台消息——他想知道,江遲遲會不會來。

事實上,他舉辦這場簽售會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再見她一面。

從白天到日落,他的期待逐漸落空。

他還曾埋怨江遲遲為什麼不願意來參加他的簽售,為什麼不願意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原來那個時候...

他坐在富麗堂皇的酒店裡,迎接粉絲熱情的問候。

而她的父母剛在海上遇難,等待她的,是雙親冰冷的屍體。

一滴熱淚從眼角滑落,陷進大理石地闆。

時相儒慌慌張張地擦掉眼角的淚,卻發現鐘楚昭比他哭得更慘。

在這樣一個台風呼嘯的日子裡,兩個在各自領域小有建樹的男人,落下悔不當初的眼淚。

...

時相儒給鐘楚昭的茶杯蓄滿,兩人默契地沒有提起對方剛剛失态的眼眶。

“小時,現在你懂了吧,為什麼我不願意讓遲遲繼續留在島上守塔。”

鐘楚昭抿一口茶葉,潤了潤喉,繼續道。

“她當初說要從互聯網公司辭職回來的時候,我就不同意。守塔哪裡是她一個小姑娘能幹的活兒?但遲遲當時答應我,絕對不會像阿钰那樣,不顧自己的性命安危,我這才同意把清洲島守塔的工作交給她。可你現在也看到了,昨天晚上她冒着大雨出海!”

鐘楚昭現在想來都還心有餘悸。

“還好昨晚台風沒完全登陸,海上風浪不算太大,否則,她難保全身而退!”

如果遇上和阿钰那樣的超強台風天...

江遲遲的結局會是怎樣,鐘楚昭想都不敢想。

時相儒還想站在江遲遲的角度為她辯解兩句。

“鐘局,遲遲雖然确實莽撞了點,但她也幫‘領航号’挽回了那麼大的損失...”

如果不是江遲遲昨晚反應迅速,做出了一連串正确的選擇,“領航号”上的三箱藥必然損失慘重。

鐘楚昭眼底血絲未褪。

“小時,我當你是自己人,這話隻能說給你聽。”

“如果換做别人,她如此大義淩然,甯願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堅守在工作崗位上,我作為海事局局長,肯定是要大力贊揚、大加鼓勵的。但這...”

他眼白渾濁,年過半百的中年男人頹然坐在椅子上。

“但遲遲是阿钰唯一的遺孤,我怎麼忍心把她放在那麼危險的位置上?哪怕我知道她做的是對的,但人心都是肉長的,涉及到她的事情,我沒法兒公事公辦。”

時相儒對此感同身受。

于公,他們應該鼓勵江遲遲在崗位上繼續發光發熱。

于私,他們卻害怕女孩兒有一天會被海浪逐漸侵蝕。

“鐘局,叔叔阿姨到底是怎麼出事兒的,這件事有結論嗎?”

鐘楚昭白發黯淡,提起這事兒也是滿臉遺憾。

“沒有。‘遠星号’船體被台風嚴重破壞,船上設施基本全部損壞,再加上無人生還,因此,直到現在,我們都不知道台風來的那天,‘遠星号’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以及,阿钰到底為什麼會死。”

這一切都被風浪淹沒,成了深埋在海底的暗礁。

“我跟你說了這麼多,現在,小時,我鄭重地再問你一遍。”

“你真的願意和遲遲在一起嗎?陪她守在清洲島上,守在燈塔上,守在這吃人的海上?”

時相儒知道,如果他在這時表現出了任何的猶豫,鐘楚昭都不會再信任他。

他斬釘截鐵地表态。

“鐘局,這個問題你就算再問我一百遍,答案都是一樣的。我既然是遲遲的男朋友,未來她可能遇到的各種風險,我都願意和她一起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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