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問環視了衆人一圈,漫不經心地說:“誰叫六号,六号是何等人物,居然能有如此大的陣仗。”最後還好心地問一句:“需要我幫你們找嗎?”
崔長晝右手握着劍柄,冷眼掃過陳問,道:“崔除恙,過來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崔除恙先是瞅瞅陳問兩眼,才朝着崔長晝走去,說:“小叔,我沒有受傷。”
崔長晝細細檢查了一下,發現他确實沒有受多重的傷,這才松了口氣。
有了崔除恙的開頭,小輩們都歡呼雀躍地走向自家人的身邊,他們還都是一群孩子,再怎麼說還是見到親人更有安全感。
崔長晝冷冷地說:“祁渡,你不給我們一個解釋?”
祁渡反問:“本尊需要給你們什麼解釋?”
栗定沅從容不迫道:“青令君請冷靜一點,我相信蘅祾主不是為愛亂智的人,他自有他的盤算。”
陳問半眯起眸,栗定沅這短短兩句話看似在替祁渡解圍,可實際上卻架着祁渡讓他下不來台。他還以為祁渡當上仙主之後,人生便可以平步青雲順風順水,現在看來卻是未必。
衆人也個個地附和起來,“就是啊,有蘅祾主在,我們怕什麼呢?”
“我們會不會太有點杞人憂天了。”
“再不濟,還有明空君和青令君在這,十五年前僅蘅祾主一人都能打敗妖皇,現如今三人聯手,還擔心這妖皇拿不下?”
明空君便是栗定沅。
崔長晝聽着這些話氣個半死,掃射罵道:“哼,一群蠢貨,看不出來祁渡和妖皇明晃晃是一夥的嗎,這兩個人曾經在我面前可是親口承認結了契的。”
“本君就說,為什麼你對他如此不同,原是同一個人。”
此番話一出引得全場嘩然。
衆人面目驚異,皆向祁渡讨要一個說法:
“結契了?敢問蘅祾主,青令君說的可是真的?”
“仙主竟然糊塗至此。”
“不是吧,難道這是妖皇報複仇人的手段?”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句就有了諸多猜測。
祁紫君上前兩步昂首說:“你們有證據嗎?證明他就是你們口中的妖皇,不然依照半仙界第三十六條律法,空口誣蔑他人,你們這群人可要關上三天禁閉的!你說是吧,青令君。”
在場的修士齊刷刷将目光投射到崔長晝的身上,他們确實沒有證據,從始至終都隻是聽信青令君的一面之詞。
崔除恙因為陳問剛剛救了而他心存感激,他不敢置信地輕聲說道:“小叔,會不會有人欺騙了你。”
崔長晝用力點了一下崔除恙的頭,将他的腦袋點偏了個大半,咆哮道:“你給我閉嘴,誰将你養大的,你居然替他說話。”
崔除恙被訓得縮回頭。
“回去再說你。”崔長晝看着崔除恙和哥哥相似的眉眼,不自覺的心軟了。緊着他将眼神移向祁紫君,寒聲道:“想要證據是嗎,本君就如你所願。”
崔長晝大手一揮,半空中就投射出一道畫面。這場景清晰可見,正是陳問等人不久前才從那回來的皇宮,畫面裡頭有七個人,五個站着,剩下兩個蹲着躺着。
蹲着的那個人正雙眼緊閉握着躺着的那個人的手,周身靈氣躍動肉眼可見,從這一幕來看不難看出他們在進行共靈。
崔長晝森然道:“從古至今會共靈的人屈指可數,更别提能與人共靈,除了妖皇,你便是本君見到的第二個能與人共靈的人。并且你與妖皇共靈時的樣子一模一樣,這又當如何解釋?”
祁渡蹙眉正想開口辯解,卻被陳問攔住,他輕聲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來。”
他這麼說了,祁渡也不會拒絕,“好。”
陳問淡然回道:“那又如何,總不能因為你見識少而就冤枉我吧。”
他雙手一攤,嘴角上揚,“太過優秀,也是我的錯嗎?”
祁紫君附和道:“就是啊,這又如何算得上證據?青令君未免也太捕風捉影了吧。”
崔長晝冷笑,“就知道你們會否認,那這又當如何解釋?”
他擡手又是一揮,一張畫像憑空出現在衆人面前,“你與妖皇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這又何否認?”
畫像上畫的是一個衣衫褴褛的小孩,他正跟在一個少年身後撿垃圾。雖然他身材瘦弱面色蠟黃,但還是依稀可以看出小孩長大後的容貌,其與陳問别無二緻。
陳問看着這張畫像,暗忖崔長晝還真是神通廣大,連他小時候長什麼樣都能淘出來。但崔長晝又是從哪找來的,或者說是誰給他的。
難道是莊重一?可莊重一怎麼會這麼有先見之明,早在三十年前就注意到他。
陳問回過神來淡定地說:“你又如何證明這小孩是妖皇?我記得妖皇是個毀容的人。況且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人和人之間長得像是什麼很不常見的事?我還是那句話,少見多怪。”
栗定沅道出其他人心裡話:“單看這兩項證據,确實有些牽強,青令君可還有其他罪證?”
“自然。”崔長晝拿出一面鏡子,鏡身薄如蟬翼且呈标準的圓型,通體由璀璨的琉璃鑄成,在日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裝飾。
他自得道:“這是幾年前房有情贈送給本君的一面鏡子,名無鏡,它可以照出世間萬物的本質。”
“你若不是妖皇,而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想必也不會懼怕這面鏡子。”崔長晝十拿九穩地望向陳問。
真是個笑話,陳問卻有點笑不出來,這一照可是要出大事的,這面鏡子要是照出他的本體是個魂魄還好說,就怕照出來的是一根木頭……那他可真是怎麼解釋也解釋不清。
沒錯,陳問現在的身子是木頭做的。隻要一照出真身,準有人會把他當成木頭精捉起來,畢竟這年頭成精的妖怪着實少見,到時候也少不得幾斤麻煩。
陳問雲淡風輕地說:“你為了對付我,誰知道會在那面鏡子上做什麼手腳。”
崔長晝不耐道:“冥頑不靈。”
說着崔長晝便将鏡子對準面龐,鏡中立刻浮現出了他的五官,而後平滑的鏡面如水紋波動了幾下,鏡框發出幾道瑩瑩白光,最終鏡面裡倒映的還是原來的人臉,沒有任何變化。
崔長晝道:“可瞧見了,如若你再不敢,那本君隻好認為你是在心虛了。”
栗定沅從他手中接過無鏡,也照了照鏡子,片刻,鏡面沒有絲毫異樣。
“鏡子确實沒有任何問題,陳仙君大可放心,假若你真的不是妖皇,這樣證明是最能說服人的。”栗定沅将鏡子遞給他,手直愣愣地伸着。
看這架勢是一定要他照鏡子了,電光石火間陳問在思考妖皇和木頭精的身份哪個更好,但他怎麼也選不出來,左右都是麻煩。
見陳問遲遲不接,衆人也更加狐疑起來,
“你為何不接?莫非真如青令君所說的心虛?”
“難道你真是妖皇轉世?”
祁紫君心頭也有些慌,但還是嘴硬道:“憑什麼要照這破鏡子,說不定他兩是一夥的。”
祁紫君的話也讓質疑聲也越來越大。
陳問接過無鏡,聳肩無奈道:“既然你們這麼逼我,那我隻好試一下咯。”
他的尾音微微上揚,表情是一貫的無辜,短短一句話就将自己是受害者的身份坐實。
陳問将白淨的鏡面對準自己,他的臉就映在了鏡子上,臉上的黑痣都照的一清二楚,須臾,鏡面緩緩動了起來,如水面般漣漪蕩漾。
衆人不禁屏息靜氣起來,崔長晝則是一派勢在必得的模樣。
“哎呀。”陳問晃了晃手中的鏡子,然後一甩到地上,“這鏡子好像壞了。”
衆人的目光下意識落到鏡子上,隻見鏡面空無,一片空洞洞的灰,不說陳問的臉,就連日空都沒反映出來。
崔長晝聲色俱厲道:“你居然敢這麼光明正大的動手腳!”
陳問用手指了指自己,張大嘴巴道:“冤枉啊,我動沒動手腳,諸位沒看不出來嗎?不會吧,諸位修為應該不會這麼低吧。”
衆仙家又交頭接耳起來:
“難道真是青令君和明空君誤會他了?”
“是啊,這麼多人,他要想動手腳我們這麼多人不至于一個都沒看出來吧。”
“諸位,我有證據。”
這一句打斷了衆人的交談聲,所有人都好奇地左顧右盼尋找說話的人。一名身穿月白長袍的人從人群裡走出來,他手拿一把折扇,腰間佩戴着香囊,圓眼翹鼻模樣清秀。
陳問低“啧”了一聲,腳下踢踏了一下,向祁渡投遞了一道幽怨的眼神,這群人有完沒完,非這麼喜歡一刀一刀的淩遲人。
祁渡悄悄撫上他的被溫柔地拍了一下,然後借着衣袖遮擋與他的指尖輕觸。
陳問頓時又覺得幹勁滿滿,“敢問閣下是哪家的?”
那人朝他行了個禮,道:“恭泉甯氏家主甯人願。”
陳問似乎是站累了,稍稍借着祁渡的肩膀靠了一下,“甯家主好啊,要是有什麼證據就盡早說吧,現在才跳出來,耽誤大家的時間多不好意思,我都替你害臊。”
甯人願的表情滞了一下,他也沒想到自己還沒說什麼話,就先被這人倒打一耙。
他清了清嗓子說:“諸位都知道這幾日尚清山遭受襲擊,而蘅祾主和這位陳仙君是來得最早的。”
“而巧的是,前腳陳仙君剛到,在下後腳也來了,更巧的是,陳仙君與那惡人打鬥時說的話,在下聽得一清二楚。”
陳問心裡咯噔一聲,這是真的不可逃避的證據了。但他面色平靜道:“甯家主你懂的,空口無憑即是污蔑。”
甯人願哂笑,“自然是有的,各位且聽。”
他拿出了一塊石頭,這石頭名叫留音石,顧名思義就是将人說過的話錄下來,是一種很常見的法器。甯人願在石頭的正中心按了一下,兩道聲音就從裡頭絲滑地傳了出來。
“你當真厲害,這麼大的謠言也能做到臨危不亂。”
“誰叫我的靠山是蘅祾主呢。”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知道你的身份?”
“……”
陳問呼吸一滞反射性握緊祁渡貼着他的手,原來那時莊重一竟然是在套他的話。陳問極度懊惱,該死的,他千不該萬不能提祁渡的名号,現在祁渡是徹底被他拉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