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夫人,姑太太和表小姐來了!”
蕭管家急匆匆的聲音從大門口傳來,打斷了蕭淳譽貪戀的目光。
火氣蹭地竄上來,蕭淳譽叱道:“又來幹什麼了?成天沒事往侯府跑,她不嫌煩,我還嫌煩呢,看來是上次摔得還不夠厲害!”
上次趙月曋誣蔑何蕙丹不成,反而摔傷了那條好腿,據說躺在床上好幾天不能下地,大夫說往後能不能行走還得看恢複情況,今日她竟然又來安定侯府了。
聶蘭台微垂長睫,心道,果然是摔得不夠厲害。
蕭管家讪笑道:“那,小人去跟她們說,世子不在府裡?”
“你不會早說?現在說還有何用!”蕭淳譽沒好氣道,“我去看看,又來作什麼妖。”
蕭管家道:“姑太太還帶了一個面生的姑娘來,很年輕,瞧着好像比夫人還要小兩歲。”
“帶了個姑娘?來幹什麼?”蕭淳譽不知道這個姑母又要來作什麼妖,但是直覺沒好事。
他在出征前,特地去勤國公府找過蕭氏一趟,言簡意赅地跟她說明,她以往對聶蘭台做的事他都知道了,如果在他離京期間,她敢動聶蘭台,等他回京就直接殺上趙家門來,把蕭氏氣得發抖。
本以為那一次這姑侄關系差不多算是斷絕了,誰知這個姑母在他回京沒幾天又巴巴地找上門來。
豐華院的大廳裡,蕭氏端着祥雲紋白底海棠茶盞,卻顧不得喝上一口茶,隻低聲訓斥着坐在下首的少女:“說了不要緊張!這麼畏手畏腳的,誰看得上!世子又不是老虎,你怕什麼。”
少女雙手絞着帕子,頭垂得極低,顫聲道:“是……我,我不怕……”
不怕才怪,傳聞中的安定侯世子兇殘暴虐,無法無天,虐死過通房丫頭……
坐在輪椅上的趙月曋瞥了那少女一眼,滿臉鄙夷,道:“娘,我看不中用。聶氏臉硬心冷,這祿兒跟個小綿羊似的,不出一個月就被她吃了。”
蕭氏笑道:“她收拾一個,我再送一雙。再說了,她厲害又有何用,你表哥喜歡就行。”
她又看着少女,循循善誘道:“我先前已經跟你說過了,不看别的,就光憑你這張臉,世子就會對你另眼相看。你學着乖巧伶俐些,得了世子的歡心,何愁榮華富貴不到手?擡起頭來,大方點,多笑笑,也得有一兩分大家小姐的氣派才成。”
簾子被掀開,蕭淳譽攜了聶蘭台的手闊步走進來。
趙月曋一見,茶盞往案上重重一摔。
“青天白日的,跟男人家拉拉扯扯,還要不要臉了!”
要不是她腿傷沒好,隻能坐着,隻怕已經跳了起來。
蕭淳譽沉下臉,将聶蘭台的手握得更緊些,大聲道:“我們夫妻兩個在自己家裡拉拉扯扯,礙着你哪裡了?你不喜歡看,可以不來!”
蕭氏忙沖女兒使了個眼色,斥道:“你越大越不懂事了!你表哥的事,豈是你能管的?”
“娘!”趙月曋羞怒交加,心裡又是委屈,眼淚直在眶裡打轉。
聶蘭台在蕭淳譽身旁坐定,轉目打量坐在下首的少女。
此女大約十五六歲,穿着一件繡了連葉睡蓮的蓮藕荷色廣袖掐腰紗衫,雪白淡紫雙色深深淺淺交織輝映的月華裙,頭上梳了柔和的彎月髻,散綴幾朵小小的梅瓣淡紫絹花,并一支鑲琉璃的流蘇簪子。
這身打扮很好看,從頭到腳都散發着清新溫婉的氣息,既能一眼吸引别人目光,又不過分惹人注目,看來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的。
接收到聶蘭台的目光,少女受驚似的擡起頭,飛快地瞥了蕭淳譽一眼,便垂下眸子,不敢亂看。
容色是極佳的,好一個冰肌玉骨的美人,眼裡隐含淚光,瞧來不勝嬌弱羞怯,楚楚可憐。
這不算什麼,京中美人多了去了。
特别的,是這少女生了一張跟林恕心有六七分像的臉。
求不得或是已失去的意中人,最是讓人念念不忘,找來跟那人長相酷似的代替品以慰相思,很常見,把這代替品獻給别人以投其所好,也極為常見。
沒想到蕭氏也用這麼俗套的手段。
聶蘭台不覺擡眼去看蕭淳譽,卻見他正低頭瞅着自己,目光始終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她清清嗓子,淡然開口:“敢問趙夫人,這一位是哪家的姑娘?”
“譽兒啊,姑姑今兒是來恭喜你的!”蕭氏當做沒聽見聶蘭台的話,笑着拉了那少女走到蕭淳譽前面,“前兒我才聽你姑父說起,你這次立了功,聖上十分歡喜,把你好一通誇獎呢!你得的那點賞金不算什麼,重要的是入了聖上的眼,咱們蕭家呀,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她把少女往前一推,笑得嗓子裡幾乎溢出蜜糖來,“這丫頭名叫祿兒,家世清白,人也标緻,又會伺候人,姑姑特地留着送給你的。”
蕭淳譽伸手将祿兒掃開些,沉着臉道:“姑姑這是什麼意思!”
蕭氏道:“你是我親侄兒,有些話我就直說了。你也成親大半年了,這侄媳婦的肚子至今沒點動靜,你就不着急?便是你不急,你爹娘還不急麼!兄長和嫂子不在京裡,少不得我替他們多操點心。你把這丫頭收在房裡,回頭給蕭家添了丁,我也算對兄長和嫂嫂有個交代。”
蕭淳譽一瞪眼,叱道:“我爹娘又沒死,要你交代什麼!要給蕭家添丁,也輪不到這些不相幹的人來添,我有妻子,自會給我生兒育女,我要那庶子庶女做什麼!”
蕭氏笑道:“譽兒,你先好生看看這丫頭的模樣兒再說。”
說着又把祿兒推到蕭淳譽面前。
蕭淳譽沉聲道:“已經看過了。”
“看清楚了?”蕭氏問,“喜歡嗎?”
“不喜歡。”
“譽兒不必因為侄媳婦在這裡,就不敢說真話。”
蕭氏笑着拍拍他的手,“你心慕林二小姐的事整個京城都知道,連皇上都知道,侄媳婦還能沒聽過?可你已經娶親,那林二小姐也要跟許太傅家的三公子定親了,你再想也想不來,收了祿兒這丫頭,不正好全了你的相思?”
感覺到手中的柔荑用力一掙,想要甩開他,蕭淳譽慌忙握緊,不耐道:“姑姑!你為什麼要管這麼寬!我是你侄兒,不是你兒子,我有爹有娘,又有妻子,這些事真的不用你來操心!”
蕭氏錯愕地看着他,保養得當的臉上一陣青紅交替,狹長的鳳目眨了幾下,點點淚光就閃爍起來。
“譽兒,你何以這樣跟我說話……”她用帕子捂住臉,哭了。
看到這裡,聶蘭台明白了,蕭氏的手段是分人的。
比如說,對她聶蘭台,就來陰險毒辣的,對蕭淳慶,就裝笑面虎,對蕭淳譽,就裝直來直去會犯傻的赤誠長輩。
難怪會直接把女人送到蕭淳譽面前呢。
趙月曋這時怒聲道:“表哥你幹嘛啊!你竟然兇我娘!你兇我就算了,我娘可是你的長輩!”
蕭淳譽也覺自己方才的語氣太沖,便道:“我是不該頂撞長輩,可姑姑也不要惹我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