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恕心道:“那一次我便知,你心裡把我看得很低,你認為我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千金小姐,認為我愚蠢無知,滿腦子隻想着情情愛愛。可我并非如此!”
她的聲音不覺拔高。
“我羨慕你家庭簡單,姊妹和睦,我厭惡我家裡姐妹勾心鬥角,更恨與我繼母成天過招!你有的東西我沒有,可你非但不理解我,反而看輕我,刺痛我!所以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我不再跟你做好朋友,我要讓你嘗一嘗我受過的苦!”
聽她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聶蘭台既震驚又無語。
她一直以為,林恕心是因為跟她一樣愛慕許清玦,把她當情敵,這才給她使絆子。
沒想到林恕心的心裡還藏着這樣一個疙瘩。
可是,年少氣盛時說的那些話,難聽是難聽了點,誰又聽不出其中對好友的關切擔憂之情呢?
但對林恕心而言,竟成了傷害她的利刃。
隻能說,人和人實在太不相同,簡直不亞于人與獸的區别。
聶蘭台無語了一陣,又道:“你當時既有不滿,為何不立即同我講?隻要你說出來,我自然會改,你又何必在背後來陰招?”
“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了。”林恕心揚唇淺笑,笑容中卻滿是凄涼。
“你我皆是生母早逝,我父親第二年便迎娶新人,可你父親至今未曾續弦。我自小受繼母苛待、繼妹欺辱,父親對我不聞不問,若我不自己學些手段保護自己,隻怕早就沒命了!而你,你祖父祖母、父親姨娘、兄弟姐妹,哪個不把你當寶?不,是你家裡的即便一個庶女庶子,也是人人當寶!蘭姐姐,你有資本活得幹淨純善、敢作敢當,我有嗎?我可以嗎?我隻會玩陰招,因為自從我娘去世以後,我就沒見過光了!”
聶蘭台道:“就算我得罪了你,那我的丫鬟綠鴨呢?她何時惹過你?為何元宵節那晚,你要用指甲紮她的手,害她掉進江裡?”
林恕心冷笑道:“她怎麼沒惹我?就是你說那些話的時候,那個不知死活的奴才,竟也跳出來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像她們那些奴才一樣天天幹活,什麼傷春悲秋的心思都沒有了!她是個什麼東西,也敢教訓我?不讓她吃點苦頭,我還做什麼相府小姐!”
聶蘭台冷然道:“一言不合,你就想取人性命,這還隻是‘吃點苦頭’?若你想讓别人多吃苦頭,那要怎麼做?你在家中遭遇不幸,就有理由陰狠毒辣,遷怒于人了?”
林恕心笑道:“蘭姐姐啊,你瞧,你又擺出這副高高在上的道義嘴臉來教訓我了!你怎就那麼高尚,那麼理直氣壯呢?你可知,我最讨厭你這副嘴臉了!我就等着,等蕭世子厭棄你的那一天,看你還能高尚到什麼地步去!”
她說完便下了馬車。
聶瑤台趕緊上車,見聶蘭台安然無恙神色自若,這才放了心,問道:“你們說了什麼?我瞧林恕心笑得臉上開了花,是不是從你這裡拿了什麼好處?”
聶蘭台道:“沒什麼,可能是她覺得把我惡心到了,心裡得意吧。”
她忽然歎了口氣,“姐姐,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林恕心說許清玦在昌甯寺出家,不知是真是假,你可否替我派人打聽一下?”
聶瑤台哼道:“還打聽他做什麼?管他是不是真的出了家,又不關你的事。”
聶蘭台道:“的确不關我的事,但有可能跟我們母親的死有關。”
聶瑤台吃驚道:“他才多大,怎會跟我們娘親沾上關系?”
聶蘭台便把許清玦講述的那段往事跟長姐說了一遍。
“竟然,還有這回事……”聶瑤台唏噓道,“看來這些年倒是我誤會他了,竟是個有情有義的……好,我便讓人去打聽一下,不過我要先問你,倘若他沒出家,你打算怎麼做?”
見她滿臉嚴陣以待的模樣,聶蘭台不禁笑道:“我還能怎麼做?跟蕭淳譽和離,去找他呗。”
“你瘋了!”聶瑤台失聲叫道,“蕭世子對你那麼好,那許清玦算什麼東西,你竟要抛棄蕭世子去找他?”
聶蘭台笑道:“你也知道那樣做是瘋了,我又沒瘋,當然不會那樣做了。”
她握着姐姐的手,沉沉一歎,“隻是打聽一下,讓我得個确切消息,記他個人情而已。畢竟他為咱們母親齋戒了十年,這份情義也算可嘉。”
若許清玦果真出了家,那此事也沒什麼好說的,她就裝作不知。
若他沒出家,卻有了出家的念頭,那她不妨和蕭淳譽去勸他一勸,盡力而為,也算是對他給母親多年上香獻花的一種報答。
晚上,聶蘭台和蕭淳譽洗漱罷,正打算去歇息,聶瑤台派來送消息的小厮連夜來了。
已打聽到,許清玦确實在昌甯寺出了家,就是三日前的事,許家又有意遮瞞,因此京中還沒有太多人知道。
蕭淳譽也大吃一驚,瞪眼道:“他竟然出家了?”
他望着聶蘭台,滿面擔憂,“他不會是因為蘭兒你吧?他竟對你如此深情,你會不會……”
“你想哪兒去了?”聶蘭台又好氣又好笑,“他出家是他自己的選擇,跟我有什麼相幹?就算真的因為我,也犯不着出家。世上有多少求不得的事?如果人人都因為一兩樁求不得就出家,這個世道成什麼樣子了?”
“也是,是他自己想不通才出家,跟咱們無關。”蕭淳譽把她摟進懷裡,“其實出家也沒什麼大不了,何時想通了,再還俗回來也是一樣的,咱們還是做自己的大事要緊!”
聶蘭台詫道:“咱們有什麼大事要做?”
蕭淳譽正色道:“生孩子呀!你沒看見如今連外祖母都盯上我了嗎?咱們趕緊生個孩子出來堵他們的嘴!”
“還早着呢!”聶蘭台戳戳他的額頭,“淨想那些事,沒個正經!”
蕭淳譽把她橫抱起來,額頭抵在她額上輕笑:“你當初嫁我,又不是沖着我正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