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着看向何蕙丹,唇角含笑,目光卻是淡涼。
何蕙丹垂着頭,細聲道:“我知道,我年紀已大,又無依無勢,幫襯不了表哥,所以慶表姐不希望表哥娶我。我隻是心悅表哥而已,隻要能陪伴在他身邊,便是做妾,又有何妨?”
蕭淳慶也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厭惡,淡笑道:“表妹何必這樣看低自己?憑你的才貌人品,要尋一門好親根本不是難事,不如讓我來替你尋摸尋摸,如何?”
何蕙丹微微擡頭,臉色泛紅,一副羞赧難已的模樣,眼角卻微現淚光。
她幽幽道:“表姐,我已不是初開情窦的小兒女了,我年歲已大,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以前我是迷戀過旁人,可如今,我深知我心中隻有表哥一人,隻想跟他在一起,若不能,我便終身不嫁。表姐不要以為我說氣話,或是要挾誰,真沒有!這一切我都深思熟慮過了,女子一輩子不成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嫁了不愛之人,度日如年,害人害己!”
蕭淳慶道:“你這話倒也有理,若是所嫁非人,不如不嫁。但我們會盡力給你尋一門……”
“咳咳,”姜老太太打斷道,“慶兒,你還不明白你表妹的心思嗎?她心悅譽兒,隻想與他厮守,其他的人再好,也入不了她的心,若違心嫁過去,隻會痛苦啊!”
蕭淳慶道:“不試試,怎知入不入得了心?表妹不如聽我一言,放眼看看旁的好兒郎。人總是固執,有時候你執着的未必是真正的感情,也有可能是求不得的不甘呐。”
何蕙丹歎道:“表姐,我已說過,我不是情窦初開的小兒女了,我看得清自己的心,認得清自己的感情。你可能認為,我願給表哥做平妻做妾室,是自甘下流,可在我看來并非如此。這不是辱沒我自己,這是成全我的癡情!你們都當我傻,可是我知道,一個人一旦真正深愛另一個人,是不在意那些顔面名分的!”
說到這裡,她已淚流滿面。
“哪怕表哥不會給我一個切實的名分,哪怕他從來不碰我,不看我一眼,但我若能夠長久待在他身邊,每天能遠遠地看他一眼,我就心滿意足了!”
姜老太太道:“慶兒,你就去勸勸你弟弟如何?他性子烈,我越勸他他越不聽,你們是姐弟,你的話他自會聽一些。娶丹兒做平妻有何不好,知根知底,又是親上加親,外祖母難道還會害他不成?”
老太太都這樣說了,蕭淳慶自是不能再說拒絕的話,隻得應下:“好,我會勸他的,隻是您也知道他性子烈,我的話他未必聽。”
何蕙丹像是自動忽略她後半截話,登時臉綻笑容,含羞帶喜道:“多謝表姐了!”
說完便站來,向姜老太太告辭,“外祖母,我這胳膊還有一點泛酸,我先回去歇一會。”
姜老太太趕緊讓她下去。
回到自己屋裡,何蕙丹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
文桃把門關好,給她倒了一盞茶,小心翼翼道:“姑娘,上次蕭世子都那樣對您了,您為何還想嫁他?”
何蕙丹毫不掩飾臉上陰戾,冷笑道:“自是為了報這條胳膊的仇!他不是愛那個聶氏麼?我偏要進他的門,爬他的床,活活整死他和聶氏!”
文桃臉上閃過一抹不忍,低聲道:“姑娘何必把自己搭進去?奴婢覺得,這樣做固然痛快,可是不值當……”
“你知道什麼?”何蕙丹陰恻恻道,“安定侯府家大業大,隻要進了他家的門,不管是為妻為妾,這份家業總有一日是我的!活了二十多年,我早就看透了,男女情愛都是狗屁,銀子才是真正靠得住的。既如此,我嫁誰不是嫁?嫁到安定侯府,我既能報仇,弄死那對狗男女,又能占他家業,一箭雙雕,多好!”
文桃嗫嚅道:“還是姑娘想得周到……”
主仆倆正說着,忽聽小丫頭在屋外通報:“姑娘,表姑奶奶來了!”
何蕙丹立即整衣斂容,将臉上适才的陰狠一掃而空,換上得體溫婉的笑容迎了出去。
“表姐怎麼來我這裡了?”何蕙丹親熱地挽住蕭淳慶的手,臉上笑容燦如春華。
蕭淳慶道:“自你肩膀脫臼,我早就想來看你,隻是一直不得空。如今可好多了?”
何蕙丹道:“多謝表姐記挂,如今已好多了,大夫說過些日子便可活動自如了。”
蕭淳慶道:“那便好,脫過臼的關節容易再脫臼,以後更要仔細些,莫再傷着了。”
她接過文桃奉上的茶盞,随手放到一旁矮幾上。“我今日來,還有另一件事要同你說。”
“有什麼事,表姐盡管吩咐。”何蕙丹恭恭敬敬道。
蕭淳慶素性高傲,不屑于弄後宅的那些彎彎繞繞,也不喜九曲八彎地說事,她凝目望着何蕙丹,開門見山道:“你當真心悅阿譽,想要嫁給他做平妻,甚至為妾也願意?”
何蕙丹立即微微垂首,帶着三分嬌羞三分凄涼道:“是。我打小無父無母,自知不該給人添麻煩,所以從未求過别人什麼,可我是真的心悅表哥,想與他長相厮守!外祖母也贊成,她說把我托付給表哥,她最是放心……”
蕭淳慶道:“糊塗,把你托付給阿譽,何必要他娶你做平妻啊?我讓他給你田莊鋪宅,供養你一生難道不好?我适才也說了,若你有心嫁人,我必會替你尋一門好親事,你今年才二十二歲,正是身強體壯好生養的時候,給人做正室娘子豈不強過平妻百倍,為何要做那等悲觀打算呢?”
何蕙丹道:“我知道表姐說的都是為我好,可我就是心悅表哥,旁的男人我看都不想看一眼!表姐,不如你幫我勸勸表哥吧!我自知與表哥門第身份懸殊,配不上他,所以不敢奢求正妻之位,隻求一個平妻身份,哦不,哪怕是妾室身份,我也心滿意足……”
蕭淳慶的臉色登時冷下來,肅然道:“這種話虧你說得出來!我再三保證,必會給你尋一門好親事,你為何不要?為何要去做拆散别人的無恥之徒?阿譽和他媳婦如今好好的,你何必去橫插一腳,做那讨人嫌的惡人?”
何蕙丹凄然道:“我并不想做拆散别人的無恥之人,我隻想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已。以表哥的身份地位,将來少不了是要納妾收通房的,既然遲早會如此,如今先納了我又有何不可?隻要能跟表哥在一起,我死也情願……”
蕭淳慶目光冷淡,神色冷峻,盯着她看了好一會才道:“我勸你死了這條心,這裡隻有你我二人,你就不必再說那些假惺惺的場面話了。”
何蕙丹臉色一變,怔了怔,含淚道:“表姐這話是什麼意思?”
蕭淳慶冷冷道:“你從來都沒看上過我弟。我知道你之所以選中他,不是因為你對他癡情,你隻不過是覺得他憨厚蠢笨,而又有财勢擔當,是個适合托付終身的好對象罷了。加上我娘疼惜你,這層親緣擺在那裡,就沒人敢把你怎麼樣。可你不要忘了,當年你和你那前未婚夫的醜事,我可還都記着。”
聽了這話,何蕙丹渾身劇震,一張梨花帶雨的俏臉登轉煞白。
她像見了鬼一樣瞪大眼睛,嘴唇哆嗦,顫聲道:“你,你都知道些什麼?”
蕭淳慶冷然道:“我什麼都知道。本來想給你留點臉面,裝作不知情,不去揭你的傷疤,可你實在是太過分,竟然想破壞我弟弟弟妹的家庭,那就别怪我不講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