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對,你說得對!”何臻廢然道,“你說得對啊,就是我無能,我害了她一輩子,可現在連她人在哪裡都不知道,我真是該死!”
聶雲台也不知該不該同情他,歎道:“我也不是勸你去死,而是想說,那位姑娘擺明了是懶得跟你父母糾纏,因此幹脆跟你一刀兩斷。你與其在這裡傷心,還不如振作起來,去建功報國,等你掙下更多軍功,能夠給自己的婚事做主了,再去找她吧。”
何臻有氣無力道:“你說得對!我要建功,我得建功,隻有我自己成了大将軍,才能對自己的婚事做主!對,對,我得建功……”
他翻來覆去地說着“我要建功”,目光空洞,表情呆滞,聶雲台不禁有點擔心,湊在何緻耳邊道:“你哥不會傷心過度,壞了腦子吧?”
何緻撇撇嘴:“壞了也好,省得成天拉着我神神叨叨,他不瘋我都要瘋了。哎,别管他了,咱們看花燈去!”
兩人手拉手往六虹橋上走去,剩下何臻一個人抱頭坐在地上,口中仍在念叨“我要建功”。
***
看完花燈回來,已是亥時末。
許是看花燈走了太多路,逛了太久,聶蘭台覺得渾身乏力,前所未有的疲憊禁锢着她,以緻連一向歡愉樂悅的夫妻之事都打不起精神應對。
瞧她打呵欠打得眼淚汪汪的,蕭淳譽不忍心折騰她,隻将她軟軟抱在懷裡,捏着她的臉笑道:“快睡吧,我明日要看到一個如狼似虎的蘭兒。”
聶蘭台實在沒有精神跟他打趣,雙眼一閉便睡着了。
不知到了什麼時辰,夫妻兩個都沉在睡夢中,門外忽有人急促敲門,蕭淳譽先被驚醒,壓低聲音問道:“何事?”
就聽藍鵲在門外道:“世子,夫人,襄陽侯府來人了,說是姜老夫人去世了,請二位速速過去。”
“外祖母?去世了?”蕭淳譽陡轉清醒,蹭地坐了起來。
他穿好衣裳,又點燃了燈燭,見聶蘭台猶自熟睡未醒,猶豫了半晌,還是輕輕摩挲她的臉,俯身在她耳邊柔聲喚道:“蘭兒,蘭兒?蘭兒醒醒!”
連着喚了好幾聲才把聶蘭台叫醒,她睡醒惺忪,努力睜開眼,茫然道:“怎麼了?什麼事?”
蕭淳譽見她困得眼皮都睜不開,着實不忍心,柔聲道:“我外祖母去世了,咱們可能要過去一趟。”
“姜老太太去世了?”聶蘭台也是陡轉清醒,急忙坐起。
誰知這一起身,突然一陣天旋地轉,頭暈欲嘔。
蕭淳譽見她剛坐起來就面色痛苦地倒下去,慌道:“怎麼了?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聶蘭台道:“可能是方才起得太猛了,扭到了脖子,頭暈,有點想吐。”
“我去請府醫,”蕭淳譽将她塞進被子,“你先歇着,我馬上回來!”
聶蘭台拉住他的袖子:“不用麻煩,大冷天的,又是深更半夜,府醫也要睡覺呢,不要去打擾人家了,我也沒什麼大礙。”
“真的不叫府醫?你可吃得消?”蕭淳譽見她又要坐起,忙按住她,“你快歇着,别動了。”
聶蘭台道:“可是你外祖母去世了,我們得去……”
“你别去了,”蕭淳譽柔聲道,“你好好歇着。雖然外祖母去世是大事,但此刻過去也做不了什麼,我去就行,等你好點了,明兒白日裡再去也是一樣的。”
聶蘭台心知若是她此刻不去,必然會給襄陽侯府留下話柄,不過,她又不吃襄陽侯府的飯,不花他家錢,姜老太太既不是她的親人也不是什麼值得尊敬的長輩,管那些虛名做什麼呢?
蕭淳譽都這樣說了,她何必還自讨苦吃?何況自己眼下是真的身子不适。
于是順勢道:“那你替我向舅父他們告個罪。”
蕭淳譽見她臉色不太好,還是想去叫府醫,聶蘭台催他快走:“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實在不行,我自會讓人去請府醫。你快過去吧,本來我沒去就很失禮了,你再去遲了會落人話柄的。”
蕭淳譽又叮囑了一陣,讓藍鵲幾個都警醒着些,這才匆匆出門。
聶蘭台一直睡到卯正才醒,蕭淳譽早已回府,沒吵醒她,隻在外間等着她一起用早膳。
蕭淳譽坐在桌邊發呆,看起來臉色陰郁不快。
聶蘭台柔聲安慰道:“老太太年紀大了,又卧病已久,這一天也無可避免,你不要太難過了。”
蕭淳譽道:“外祖母不是病逝,而是昨夜伺候的人不用心,把門窗關得太緊,她被炭氣悶死的。”
聶蘭台吃了一驚:“竟有此事?”
“當時何蕙丹在外祖母房裡守夜,她也受了炭氣中了毒,所幸保住了性命。”蕭淳譽郁郁道,“她也真是的,屋子裡生着四五個炭盆,她不知道先檢查門窗麼!”
聶蘭台道:“她畢竟是養尊處優地長大的,哪裡懂那些事?你别想了,吃飯吧。”
蕭淳譽歎了口氣,埋頭吃早飯。
雖然睡了一覺不再頭暈了,但是聶蘭台也沒什麼胃口吃早膳。
她怕蕭淳譽擔心,借急着去襄陽侯府的由頭胡亂吃了幾口,便催着他出發。
因為有喪事,襄陽侯府已經連夜張羅起來了。
靈堂已搭好了,府中到處挂了白幡,換了白燈籠,家仆管事們也一律換上了白麻孝服。
想必因為姜老太太卧病甚久,侯府早有準備,所以這一夜之間,諸事都已置辦妥當。
隻是蕭淳譽的父母遠在辛州,喪報最快也要七八日才能送達,等二老跋山涉水趕回京城,怕是要半個月以後了。
聶蘭台跟着蕭淳譽來到靈堂,正趕上姜家的孝子賢孫守夜完畢退下歇息的時候,一大早也沒有其他賓客來吊唁,隻有幾個仆人在靈堂裡守着。
兩人進了靈堂,在棺椁前并排跪下,立即有侍立在側的小丫頭往裝紙錢的筐子裡投入一沓黃紙。那筐子共有兩個,一左一右放在蒲團兩側,供多位賓客同時取紙燒祭。
“外祖母,外孫又來看您了,望您走好。”蕭淳譽抓起一疊黃紙便燃進炭盆,口中念念有詞。
聶蘭台也從筐子裡拿了一疊黃紙出來,但還沒來得及放入炭盆去點火,便聞到那黃紙上一股刺鼻的怪異香味。頓時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哕”了一聲,差點吐出來。
她趕緊把黃紙扔回筐子裡,捂着嘴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