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上下看不出一點能藏武器的地方,丢在人堆裡的話,完全看不出是江湖弟子。可偏偏這樣的人,竟隻靠一個定身咒就瓦解了她的攻擊。
見孟銜月細細打量着他,霍觀瀾垂下眼簾,不自在的咳嗽了一聲,耳尖比那天邊的雲燒得還要紅。
孟銜月不明所以的瞥了兩眼霍觀瀾燒紅的耳朵尖,隻覺得這人怪得很。
怎麼總是莫名其妙的就惹紅了耳尖燙紅了臉的,面皮比灌湯包還薄。
遠處的陰影裡,戴着獠牙面具的男人不爽的“啧”了一聲,緊緊盯着霍觀瀾:“玄雲?今日放你一馬,開封眼線衆多,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闖了禍可就麻煩了。”
他向後揮揮手:“今日的工錢去找三七結了。”他身後的暗處,規矩的站着很多市民打扮的暗衛。
仔細看去才發現,這群人不正是那些接濟孟銜月的熱心市民麼。
男人垂下眼簾。這批人是他從大戰中救回的親信,他倒也不擔心他們會說些什麼不該說的話,給孟銜月惹出事端來。
打發走那批人之後,男人逗弄了兩下肩上的木鸢,木鸢很是親昵的蹭蹭他的脖頸。
他朝着孟銜月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要把她的一颦一笑都刻在腦海裡一樣,視線久久不願離去。
直到木鸢歪着頭很輕的啄了一口他的手指,男人才回過神來,眼裡帶着些眷戀和不舍:“是該走了。”
“不過沒關系,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再一晃神,那位置就已沒了人影,仿佛那一人一鳥從未來過。夕陽徹底跌落下去,遮住了白日的最後一絲蹤迹。
“什麼?”霍觀瀾驚的險些打翻了桌上的茶杯。“你說那面具男是白虹的斷妄長老?”
孟銜月捂住耳朵,注意到旁邊幾桌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她抱怨道:“你小點聲啊,我也是今日在茶樓裡才知道的。”
霍觀瀾自知失态,忙端起茶杯喝茶。
孟銜月百無聊賴的将碟子裡的醬牛肉夾起來,翻來覆去的看了好一會兒。
霍觀瀾欲言又止,孟銜月遞給他個“但說無妨”的眼神。
他微微皺着眉,沉聲道:“你年紀尚小,不知道白虹都是些亡命之徒也正常。”
“傳聞中,那斷妄長老殺人如麻,就是在白虹那一衆瘋狗裡,也算得上瘋得最厲害的那一個,要不然就憑他一個都沒參與過兩年前那次大戰的新人,這長老的位子再輪也不能輪到他頭上。”
他壓低聲音:“白虹是皇帝親手扶持起來的門派,雖打着江湖門派的名号,可誰不知道,他們隻聽朝廷的安排。”
“今日殺這個,明日殺那個,他們就專替朝廷幹這些擺不到台面上的髒事。”
“前些年的時候,為了拔除前朝舊閣,白虹在那場大戰中死傷慘重,幾乎死了一半的人吧。也正是因為足夠瘋,足夠忠誠,這才從五大暗閣中脫穎而出。皇帝有意扶持,又遇到了斷妄這樣的瘋子,白虹這才能成了今天人人敬重的大門派。”
這下輪到孟銜月皺眉了,她倒是沒想過白虹居然是這樣的門派。
她下意識想起今早被帶走的那名舞姬來:“那被白虹捉到會怎樣?”
霍觀瀾眼神直直的盯着她,直盯得她左半張臉發麻起來,才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個字:“死。”
孟銜月揉揉臉,眼前又浮現出那人面具下清亮的雙眸來,她感慨道:“真是可惜了那樣好看的眼睛。”
霍觀瀾咽下嘴裡剛塞進去的一片牛肉,口吻裡關懷的意味不似作假:“孟姑娘,你初來乍到,最好不要和白虹的人扯上任何關系。”
告别霍觀瀾後,孟銜月一個人在街上瞎晃悠起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處水池旁。
她垂下眼簾,從衣領處翻出來個玉吊墜來,那兩小賊沒注意到她脖子上還帶着個墜子,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墜子被她戴久了,裡面潤的像是有水在流。她小心的看了又看,才把玉墜重新塞回衣領裡。
這玉墜自孟攬星撿到她時,她就戴在身上了的。
這十年來,每當她心神不甯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的摩挲一下這枚小小的刻成蓮花形狀的玉。
“你到底在哪呢?”
牽絲洞内,檀木雕花的美人榻上卧着一段流雲般的玉色,墨引懶洋洋的翻了個身,又喃喃道:“你到底在哪呢,斷妄的軟肋?”
她微微一動,那如瀑的發絲就散落到了枕畔,看着比那鎏金熏爐裡袅袅升騰的香更纏人三分。
兩列人偶垂首而立,密密麻麻的紅線從人偶各個部位連結起來,疊成猩紅的網。
有風掠過,暗處的紅绡就翻成了流動的波濤。
墨引微微揚起的衣擺從榻上拂過,她伸手去揉搓那一小截被從細密的網中吐出來的紅線。
良久,她半眯起眼笑得花枝亂顫。
“哎呀呀,我找到你了哦。”她的嗓音被暖香浸潤得酥軟,尾音含着蜜糖般的笑意。
紅線從她掌心滑落,霎時間,所有的人偶都發出一陣可怖的咯吱咯吱聲來。再擡眼看去,那些人偶都有了生命一樣,嗡嗡的輕微晃動起來。
墨引慢悠悠的将雙足踏在青石地面上,輕拍了兩下手:“備馬。”
“我倒要瞧瞧,能叫堂堂斷妄長老寶貝成這樣的是何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