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機迷陣初試結束,所有弟子都灰頭土臉地被淺藍色或銀白色繩索捆着,站在自己命定的考官身後。
其中文九身後的隊伍最長,一根繩索不夠長,他硬是讓弟子兩兩一組手拉着手捆在一起,才堪堪夠用。
天心長老則因為在千機迷陣中沉迷于玩弄撞到她手上的倒黴蛋,浪費了許多時間,最終身後隻站了一個臊眉耷眼的弟子。
該名弟子被折磨了好長一段時間,屁股都快被打腫了,此刻兩條腿顫顫巍巍,站在原地都勉強。
而暮沉本來捉了相尹一個就想收手,出陣的途中卻意外撞見金如戈。沒有辦法,隻好順便一起收了。
此刻他雖不動聲色,但熟悉的人從眉宇間便能察覺出一絲煩躁——
本來想敷衍了事地逮一個人就下班,這下工作量直接翻倍,很煩。
剩下為數不多的築基期弟子則全都站在了臨淵長老身後,其中便有木心師姐。
與其他衣衫褴褛的弟子不同,木心身上連點髒灰都沒蹭上,她擡着精巧的下巴站在人群中,既端莊又雅正。
而另一邊的桉羽、世姚和昊天,雖考官人數比築基期少了一個,卻也将占了大半數的煉氣期弟子全數逮捕起來。
桉羽,世姚二人身後人數相當,昊天則隻領回了雲斐一人。
如果說經千機迷陣洗禮過的弟子大多數都像小乞丐,那雲斐便是小乞丐中格外凄慘的那一個。
從淤泥中拔出來後便被帶出來在這高台上一曬,烏黑的黏土瞬間曬幹結塊,雲斐胸口以下的衣衫簡直沒眼看,一團污糟。
就連雲斐雪白細嫩的臉頰上,都濺上幾點黑,看起來十分乍眼。
“啧啧,昊天,你這下手也太狠了……”文九繞過來,視線從上往下打量了一番,搖頭歎息,“多漂亮的娃娃,都讓你弄髒了。”
昊天面上一紅,低頭喃喃:“師兄,這并非是我……”
方亞沖視線掃過來,冷着臉嚴肅道:“劍試考核非同兒戲,有所擦挂也屬正常。”
言下之意,隻要弟子全胳膊全腿兒地從陣中出來了就行。
衆人便将目光都收回去,認真聽方長老安排幾日後的正式劍考。
唯有暮沉的視線久久停留在雲斐身上和臉上,比别人收回視線的時機慢了許多。他的臉轉回去之前,眼中仍然是沒什麼色彩的,隻有眉頭不易察覺地輕輕蹙了一下。
緊跟着,一個清潔術悄無聲息地施加在雲斐身上。
隻一瞬間,這個站在最末尾的小泥娃便煥然一新,又變回了那個冰肌玉骨的漂亮男孩兒。
*
雪霁峰,暗室。
“完了,我完了。”
雲斐趴在書架旁的軟榻上,頭頂着一本翻開的陣法古籍,萬念俱灰。
暮沉坐在另一張軟榻上,手中翻着一本符箓大全,眼皮都沒擡一下:“既得到上品靈藥,劍試考官又是向來溫順好說話的昊天,你怕什麼?”
“溫順?好說話?!”雲斐一骨碌爬起來,頭頂的書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是我聽錯了還是你失憶了,那可是個陰險毒蟲。”
來到這世界第一夜的情景曆曆在目,昊天表面阻攔方長老前來捉奸,實則話語間全是拱火和暗示。進入掩空齋後,旁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室内獨處的二人身上,昊天臉上一閃而過的錯愕不解和計謀未能得逞的陰沉,也隻有兩個當事人暮沉和雲斐看得分明。
後來雲斐在百煉問心陣中遇到的異樣,也多半和此人脫不開幹系。
暮沉和雲斐的記憶片段中并沒有和昊天有過任何沖突,更遑論嚴重到要人性命的深仇大恨。
昊天那像毒蛇潛伏在暗中的惡意,究竟源自哪裡,他們還一頭霧水。
總之,雲斐是半點都不想和這綿裡藏針的影帝扯上什麼關系。當昊天在千機迷陣中把他從沼澤裡拔出來的時候,雲斐望着昊天故作關切的樣子,腦海裡閃過四個大字。
冤家路窄!
還有另外四個。
蒼天無眼!
思及此,雲斐突然靈光一現。既然他們身處的是一本有既定劇情和結局的小說,是否意味着當一些作者未能料到的偶然因子導緻劇情産生偏差時,就會有一股神秘的糾正力量使劇情再回到正軌。
他和暮沉就是兩個大大的偶然因子。
劇情正軌則是玉煙和暮沉,都會死在昊天手裡。
“蒼天”并非無眼,而是很有可能故意這樣安排!
雲斐這麼想了,也這麼說出口了。他剛才隻是感到惡心,現在是貨真價實的害怕了:“劍試之時,我不會被昊天直接殺掉吧。”
暮沉翻書的手頓了頓:“衆目睽睽,他哪怕是裝也要硬着頭皮裝下去。”
見雲斐凝重的神色微微放松了一點,暮沉思考了片刻,又道:“這世上每天都會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