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但雲斐明白暮沉一定另有深意,他坐直了,安靜地聽。
“【他】創造世界時,定然無法将所有細節和運轉規律都用文字事無巨細地描述出來。”
暮沉說到這個【他】字時,用了一個重音,指的則是他們所處世界的創世者,原書的作者本人。
“【他】所搭建的僅僅隻是個框架,框架之上的許多環節都是空白的。所以,這個世界的骨肉和血液隻能框架之上自己生長出來。”暮沉慢慢地講述着,聲音聽起來低沉卻不沙啞,“生老病死自然循環,就是這世界很重要的一環。”
雲斐聽得入神,跟着暮沉的思路猜測:“你的意思是,【他】無法掌控每個人的死亡。”
暮沉點頭,這是他在這世界醒來後一直思考着的事。
【他】撰寫作品時,創造了一個龐大的世界。這世界中有萬萬千千的人,而真正有資格出現在【他】筆下的,有名有姓的隻有主角和若幹配角。這些人的死亡是至關重要的,需要精心雕琢的。
與此同時,除了【他】明确刻畫的角色以外,其他萬萬千千的人則會在這世界中因為各種偶然,自然地消亡。
有時暮沉甚至很希望自己是這萬萬千千的無名氏中的一員,他隐隐覺得,這片天空下唯有這些無名氏,才是真正自由的。
雲斐的眉毛向下撇着,說話的聲音很小,聽起來可憐巴巴的:“要是,要是我們的死亡恰恰不是偶然呢?如果【他】一字一句地描繪了我們的死亡,那是不是就真的躲不過了?”
暮沉手上的書已經完全合上了,他望着眼前的人,蓦地覺得心頭一軟:“……那昊天的行為就必然會有完整的邏輯鍊路,他不可能憑空想要我們的命。”
雲斐若有所思:“【他】一定會将昊天的行為動機設置得明明白白,隻是我們身在迷霧中,沒能發現罷了。”
想通這一點,雲斐睜圓了眼:“我們找到他非要搞人的原因,就能想法子破解困局!”
暮沉贊同地點點頭,看了雲斐一眼,和雲斐亮起來的眼睛撞個正着。
他突然覺得,眼前的人跟小鹿斑比似的。有點天真,又有點聰明。放在膝蓋上的手虛空地握了握,終究是沒忍住。暮沉伸手過去,胡亂撸了一把雲斐的頭發。
雲斐:?
摸狗呢?
他把臉闆起來,嚴肅地給了暮沉一個譴責的眼神。
暮沉面上一赧,輕咳一聲,生硬地轉移話題:“别太擔心。哪怕【他】非要讓我們死,我們偏不死,【他】又能如何?”
雲斐眼神複雜,欲言又止。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句:“……你聽起來,有點像龍傲天了哈。”
修真世界,說到底就是強者為尊。從當前的情形來看,暮沉的确有這個資格當龍傲天。
那麼話題又繞回來了,真是很不公平啊!
雲斐很輕易地再次心态崩了,他重重地向後倒下去,哀嚎道:“我這麼菜,我死定了嗚嗚嗚!”
嘎吱——
身下軟榻的木制椅腿也跟着雲斐的大動作哀嚎了一下,雲斐身子先是輕微一晃,緊跟着就重重一歪!
砰!
軟榻不堪重負,向後倒去,撞到一旁隐泉仙尊的書架。
砰!
書架本就塞滿了隐泉的藏書搖搖欲墜,被散架的軟榻攔腰一撞,晃蕩着向前一倒。
嘩——
暮沉臉色一變,用快得幾乎看不清的身法一個飛撲,整個身子擋在雲斐上面,倒下的書架和數不清的古籍嘩啦啦地砸在他背上。
被他護在身下的雲斐,先是身下一空整個人失重地跌落,還未反應過來,身上便多了個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和垂下來的發絲狂亂地掃在雲斐臉上。他吓得小臉煞白,條件反射地伸手,正好杵在暮沉堅實的胸上。
啪叽。
被卷起來夾在書架一角的一本書從暮沉背上緩緩滑落,掉在距離雲斐的臉僅一個巴掌遠的距離。
封面上四個粗犷的手寫大字——風月寶典。
暮沉一隻手支撐着,另一手随手翻開,掃過幾行字。幾秒後,聲音裡含着笑意:“真這麼巧?還是你故意的?”
雲斐表情木木的,視線跟着看過去。隻見這寶典内頁翻開便是一張勁爆的高清細節大圖,旁邊配字觸目驚心——
合歡宗雙修技法詳解,宗門秘籍,概不外傳!
第一式!
芙蓉抱月!
“啊啊啊啊什麼東西啊!”雲斐瞬間力大如牛,直接掀飛暮沉。他一個魚躍跳起來,迅速撿起風月寶典,羞憤地往遠處用力一扔!
暮沉雙手撐在身後,似笑非笑地看他:“真有需求你就直說,不必如此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