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洞府,風骨再次嘗試了一遍,體無金丹能否繼續修煉,然而試了三次,真氣始終無法如常運轉,别說修煉,體内原有的功力更是在慢慢流失,任憑他如何封閉脈絡,仍難阻止。雖然緩慢,但如此長時流失下去,終有一日他将修為盡失,變得與此地那些白骨骷髅一樣。
暗歎一聲,他又走出洞府,站在了懸崖邊緣,眼望山下終年不散的濃郁白霧,心想:就算要死,也要殺了風旻再死。
倘若殺他不成,也必須将金丹尋回,然後苦練潛修,将自己所修的春晖大法練到最高一層,屆時再去尋風旻來殺,将易如反掌。
隻是經過方才一戰,他體内真氣紊亂,還需調養幾天,将走入岔道的真氣導入正途,然後再想辦法去尋風旻的麻煩。
在洞中打坐了數日,在第五日夜裡,風骨面具空洞中幽光閃爍,已将身上亂流的真氣疏通妥當。
他望向洞府之外,隻見外面繁星點點,月照山頭,正在夜裡。他走出洞外,來到崖便,眺望遠方萬頃城,但見城裡燈火輝煌,猶如無數草螢,更有喧鬧叫賣之聲隐約傳來,隻是這一切熱鬧喜慶都與他無關。而身旁萬籁俱靜,屍橫遍野,唯有冷風相伴。城中萬家燈火,又有哪一盞是為他而亮?
在風中悄立半晌,風骨夤夜下了九幽山,化作輕鑽入城中,掠過一條條人頭攢動的長街,來到當日曾來過一回的天外客酒樓。
雖是晚間,但酒樓中仍是賓客滿棚,座無虛席。風骨找到掌櫃的打聽風旻一行人的行蹤,掌櫃的思索半天,卻道這些人前兩日便已離去。
風骨大失所望,出了酒樓,但見街道上車水馬龍,沸反盈天,他卻茫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思量再三,他喃喃自語:“看來隻能去丹宗走一趟了……”
隻不過他雖偶爾聽到路過九幽山的修士提起丹宗的名頭,卻并不知曉這一派的具體山門位置,像本地居民多番打聽,他們也不盡了然。
他正一籌莫展之際,一旁有人說道:“請問這位兄弟姓甚名誰,為何問起丹宗之名?”
風骨回過頭,知見說話的是個二十許歲的青年人,身量平平,長相平平,穿着也平平無奇,放在人群中瞬間便會被淹沒無蹤,腰間卻懸了一把寶刀,看來就算不是習武之人,看來也必喜歡舞刀弄槍。
“我要尋一位故人,聽說他在丹宗。”風骨含糊其辭答了一句,轉而問道:“你是?”
青年人拱手笑道:“在下白俊,正要前往丹宗,不如你我二人結伴同行,兄弟你意下如何?”
他雖名叫白俊,其實既不白也不俊,但言笑晏晏,語氣豪爽,一看就知道是個好人。風骨大生好感,也笑着笑道:“那真是求之不得,多謝白兄的好意,隻是不知白兄要去丹宗所為何事?”
白俊笑容更深,神秘兮兮的道:“哈哈,反正好事,不過你既不知,那麼具體是什麼我便先不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風骨也沒有特别重的好奇心,不說便不說,他也不會特地去問,隻是輕輕一笑。隻不過他戴着面具,笑容被掩藏在面具之後,白俊看不見,他笑了也是白笑。
“那我們即刻出發嗎?”
白俊擡頭看了看頭頂,皺眉道:“此刻天色已晚,不宜趕路。這裡距離丹宗路途尚遠,兄弟你若不急,便先在城中暫住一晚,明日我倆再一道啟程。”
風骨面具之後的口張了一張,想說自己挺急的,并不想在這裡耽擱,但看白俊的神情,似乎很不願連夜趕路,他不識路徑,需要此人帶路,但也不願意強人所難,話到口邊又縮了回去,轉而妥協:“那也好。”
白俊哈哈一笑,熱絡道:“我就住天外客酒樓,是一間上房,裡頭蠻大的,還有軟榻,不如兄弟你也過來與我一道住罷。”
他十分熱情,盛情難卻,風骨卻感到為難,搖頭道:“不用了,我就在街邊将就一夜罷了。”
白俊睜大眼睛:“你想露宿街頭嗎?”
風骨歎道:“當然不想,隻是我身無分文,無法分擔房錢。”
白俊聽了這話,一愣,愣完便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
風骨哼了一聲,冷冷的道:“我不就是沒錢嗎,有什麼好笑的?”
白俊狂笑中搖了搖頭,将右手搭在他肩頭,說道:“哈哈,那……那好得很呐,你沒錢,可我有的是錢,我不僅可以包攬你的房錢,連酒錢也一起出了,你意下如何?”
風骨不動聲色,質問道:“我與你萍水相逢,非親無故,你何以如此豪氣,對我的花銷大包大攬?”
白俊終于笑完,摸了摸鼻子,賊眉鼠眼的道:“當然是因為我對兄弟你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呐。怎麼,又免費的錢袋給你用,你還要推辭嗎?”
風骨像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陣,看不出他是什麼來頭,也看不出他葫蘆裡賣的什麼關子。他唯一能看透的,便是此人身上雖有點修為,但也不過是區區築基,不懼他耍什麼手段,便将下巴一昂首,說道:“這可是你非要當冤大頭的,可别說是我故意坑你的銀子。”
白俊一手攬着他肩膀走進酒樓,一邊笑道:“不會不會,這邊請。”
他從懷中錢袋裡掏出一錠元寶丢給掌櫃,要了兩壺好酒,便提酒拉着風骨上到二樓,穿過長廊,來到客房之中,邀風骨落座,随即倒了杯酒,推到他面前。
“還不知兄弟你高姓大名呢?”
“風骨。”風骨如實說道,看了眼案上酒杯,卻未動手,又道:“白公子可是萬頃城本地人士?”
白俊就着酒壺,仰頭喝了一大口,搖頭說道:“不是,我來自一個很遠的地方,去丹宗辦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呢,是本地人嗎?”
風骨默然了一會兒,才道:“勉強算是吧。”
白俊又喝了一口酒,奇道:“什麼叫算是?還勉強?”
風骨如實說道:“我祖籍不在此地,但我自幼在這裡長大。”
白俊微微點頭,又問:“你為何一直戴着面具?”
風骨道:“我相貌醜陋,羞于見人。”
白俊哦了一聲,見他遲遲不動杯,問道:“怎麼不喝呀,莫非是嫌我點的酒不好?”
風骨搖頭:“不是,我不勝酒力,就不糟蹋你的好酒了,你盡情暢飲便是。”
“還有男人不會喝酒的嗎?”白俊仿佛看見了什麼不可置信的奇事,笑道:“我看你是有意推辭,快把面具摘了,我不會笑話你的,來陪我痛飲一宵。”
風骨伸手扶了扶臉上面具,搖頭道:“我若摘了面具,你看見我的模樣,估計三天三夜都睡不着覺。”
白俊明顯不信:“那我還真得瞧瞧你這面具下面究竟是怎麼一副樣子了,給你說的這麼誇張。”說着伸手就去抓他面具。
風骨大驚,急忙側讓。白俊卻不依不饒,從桌上爬了過來,一副不取走他面具誓不罷休的形容。
風骨錯步滑位,輕輕巧巧躲開了他的手掌。白俊卻仍不肯放棄,整個人直接撲了過來。風骨旋身一轉,轉到了他身後。但白俊這一撲用力過猛,刹不住腳,整個人撞上方桌,咚的一聲,腦袋剛好撞在桌角,整個人咕咚一聲,倒地不起,竟然暈死過去。
風骨愣在當地,過了半天,見白俊仍然一動不動,心中突突亂跳,舉起手來:“是你撞倒的,我,我可沒碰你……”走過去一探鼻息,幸好沒有斷氣,反而呼吸粗重,居然打起了呼噜。
風骨見他在地上睡得正香,懶得再去攙扶,自個兒走到床邊一坐,開始修煉他的春晖大法。
隻是他沒了金丹,真氣無法正常運行。一夜過去,修行不僅毫無進展,反而似乎又跌了那麼一絲。
天光破曉,公雞司晨。白俊也在雞叫中惺惺松松的醒了過來,揉着額頭自言自語:“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去哪裡?”
風骨從床上一躍而下,提醒道:“你是白俊,你在天外客酒樓,你要去丹宗。”
白俊轉頭瞥他,這才想起自己的行程,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翻了起來,笑道:“風兄弟,早啊。”
風骨淡然道:“日上三竿,已經不早了。”
白俊轉頭看了看窗外天色,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哈哈,你還沒用過早飯吧,走,下去吃飯,我做東。”
風骨手一揚,袖中飛出三個饅頭,放在桌上,說道:“快吃吧,吃完了我們立刻上路。”
白俊盯着桌上那三個白花花胖乎乎的饅頭,瞪大眼睛:“這是什麼東西,這能吃的嗎?”拿起一個放到嘴裡一啃一嚼,随即呸了一聲,将饅頭一丢:“味同嚼蠟,拿去打法叫花子還差不多。”
他大叫了幾聲小二,有小厮進來伺候,他點了一堆吃食,再賞了一錠元寶,小厮便興高采烈的下去準備了。
小厮一走,他又拿起昨晚剩下的酒壺開始喝,邊喝邊問:“風兄弟是修行之人嗎,我看你剛才似乎使了法術。”
風骨道:“你不也是修行之人嗎?”
白俊頗覺驚詫:“我可沒在你面前顯露修為,你是怎麼知道的?”
風骨随意道:“很明顯啊,一眼就看出來了。”
白俊低頭瞅了瞅自己的身體,大惑不解:“我還以為我藏得很深,一路上都沒人識破過……”
風骨又道:“丹宗是仙門聖弟,凡夫俗子怎能知曉?隻有修士才會去這種地方。”
白俊哈哈一笑:“你說得對。”
很快小厮送來飯菜。白俊招呼風骨用飯,風骨婉言謝絕,他便自己大快朵頤,一頓飯居然吃了整整一個時辰,直到正午時光,酒足飯飽,他才肯啟程。
白俊問道:“你可會禦劍?”以他的眼力,看不出風骨的修為深淺。
風骨在九幽山頂潛修,并未練過禦劍之法,便道:“不會。”
白俊剛想說自己栽他,卻見風骨右手一揚,居然招來一片流雲,飛身躍上雲端,不由得目眩神馳,眼放光彩,失聲叫道:“騰雲駕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