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學生會大樓背陰處的灌木叢邊,手裡晃着貓糧袋。離家出走的小冴貓正優雅地舔着爪子,翡翠色的眼睛斜睨着我,尾巴也傲慢地拍打着我的膝蓋,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簡直和某人一模一樣。
“你爸比真是個混蛋。”我把臉埋進它的絨毛裡,“我明明隻是想和他和好,結果他冷得像塊冰。不就是告白嗎?至于那麼生氣嘛?借我外套的時候明明還挺溫柔的,結果現在又恢複成精密儀器了,好像我欠他幾百萬似的……”
我一邊倒貓糧一邊抱怨,小冴從喉嚨裡發出短促的氣音,低頭嗅了嗅貓糧,爪子精準撥開混在貓糧裡的蛋黃粒。
“喂,這可是高級貨!從我的零用錢裡扣的!”我戳了戳它的腦袋,“你跟你爸比一個德行,一個小暴君一個大暴君,天天挑三揀四的。”
——
初入學生會傍晚,我在學校體育館旁一個隐蔽垃圾桶旁發現了它。那時它縮在一個破舊足球裡,渾身髒兮兮的,毛發亂成一團,眼神卻銳利得像要撕碎整個世界。我嘗試着去靠近它,它卻轉過頭,尾巴高高翹起。直到我從包裡掏出半根火腿腸,它才用和糸師冴一模一樣的翡翠色眼眸睥睨我,叼走食物然後頭也不回地跳上了矮圍牆。
“你這性格,簡直和某人一模一樣。”我對着它的背影嘟囔。
一周後,這個挑剔的小暴君終于允許我觸碰它的耳尖。紅棕色的毛發在正午陽光的照耀下,我對着手機裡的Pantone色卡反複确認,與糸師冴的發梢色值完全吻合。
于是,我給它取名叫“小冴”。
帶它闖入學生會室那天,糸師冴正在批改風紀委員的狗屁不通錯字連篇的巡查報告,我第無數次調整懷中小冴貓的姿勢。
“解釋。”
“這是你的異時空同位體,是不是超像!”我把貓舉到陽光裡,翡翠色虹膜在光線下流轉,“瞳孔色值#006C67,毛發RGB(91,41,37),你看這顔色搭配,這目中無人的氣質,這教科書級别的嫌棄臉,連‘教笨蛋真是麻煩’的眼神都完全複刻……”
帶它來學生會室,是因為我覺得糸師冴需要一點“柔軟”的東西。他真的太冷了,冷得像永遠都不會融化的冰。
我舉起小貓前爪揮了揮:“打個招呼嘛小冴~”
糸師冴蹙起眉頭:“你叫它什麼?”
“小冴呀~”
“出去。”
“那也可以給它改名叫‘小糸’。”
“駁回。”
“那‘小師’呢?”
“……”
“或者‘SR二世’?”
糸師冴眼皮都沒擡:“明天絕育校内流浪貓,扔出校園。”
我捂住貓耳朵:“你居然要閹了小冴?”
“是控制生态,以及糾正你荒謬的命名。我不認為自己和這種随地排洩的生物有相似性。”
“可它這麼可愛,你怎麼能這麼殘忍?”我低頭看了看小冴貓,它正在我臂彎裡翻出肚皮,粉鼻尖蹭過手心。
我忍不住笑了,看向糸師冴:“你看,它多可愛啊。你就不能試着喜歡它嗎?”
“我不需要喜歡任何東西。”
“那足球呢?也不喜歡嗎?”話剛出口就後悔了,我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糸師冴面無表情地轉過臉,目光沉沉,和我交換着視線。
“為什麼要養它?”
“因為它需要我,”我輕聲說,“就像……就像我需要你一樣。”
我捏着貓爪去夠他的手,被他用計劃表擋住。
“無聊,你比貓還麻煩。”
“我不喜歡貓,移動的毛絨垃圾。”糸師冴合上文件,深綠色瞳孔掃過小貓頸間繡着他名字縮寫的項圈,“尤其頂着别人名字招搖撞騙的。”
“低等生物,除了吃就是睡,給點食物就跟着走,靠掠奪活着,卻披着被馴養者的皮毛,毫無忠誠可言。”他頓了頓,望向窗外樹梢上跳躍的雨燕,“捕殺鳥類,破壞生态。”
“雖然你喜歡鳥,可它們也會拉屎在你的文件上欸。”我把小冴舉到他眼前,“而且小冴才不是低級生物,比你溫柔多了!它從不抓鳥,隻抓蟑螂,上周還幫我清理了家政教室的儲物櫃!”
小冴貓猛地掙脫我懷抱,跳上紅木桌面,糸師冴條紋領帶被貓爪勾出絲線。
“小冴,不可以抓你爸比的領帶!”
糸師冴罕見地怔住了,小冴趁此精準跳到他嚴防死守的文件櫃,打翻了《鳥類遷徙研究》精裝本。泛黃照片滑落,國小制服妹妹頭發型男孩,正用繃帶纏繞雨燕骨折的翅膀。
糸師冴的理性終于出現裂痕,因為我确信看到了人類瞳孔地震的奇觀。
“知道鳥為什麼要剪羽麼。”他捏住小冴的後頸,一字一頓地說:
“飛錯方向的翅膀隻會成為累贅。”
——
我捂住小冴耳朵瞪他:“發育未達标的雄性?”
“基本常識。”糸師冴用鑷子夾起貓尾,“右後腿内側——”
“反對!小冴明明是女孩子!”我抄起會議記錄本擋在貓腹前,“這是騷擾!”
那天我和糸師冴為貓的性别問題大戰三百回合,另一邊鋼制書立與小冴貓爪相撞發出銳響,檔案櫃轟然傾瀉下雪崩般的巡查記錄。我趁此機會把貓窩塞進學生會室角落,餘光看到他太陽穴青筋跳動。
[LINE]
17:03[我]:小冴在您花盆施肥了。
17:04[我]:可能抗議您選的有機肥氣味像過期納豆。
17:04[SR]:明早清理。
17:05[我]:你不如直接跟它視頻會議。
17:10[SR]:已采購防貓電網。
次日晨,我盯着被改造成江戶城天守閣造型的貓砂盆,轉頭看向正在調整防貓激光角度的糸師冴:“這就是你說的電網?”
“織田信長的鐵炮隊原理。”他按下開關,紅光在貓爬架織出本能寺之變的陣型,“該慶幸這蠢貨沒觸發陷阱機關。”
小冴蹲在窗台打了個哈欠。
糸師冴盯着撕裂的窗簾:“總務處問起爪痕。”
“就說會長大人慷慨俯身為保護古籍大戰妖怪貓又?”
我戳着小冴貓爪在悔過書上蓋章,“反正《文豪野犬》裡橫濱也有異能貓......”
“比其編故事,不如承認你連隻貓都管不好的事實。”
聽到他回答的小冴蹿上糸師冴頭頂,暴君會長難得狼狽地抓貓,我拍手叫好。
“貓砂支出劃入你下月預算。”
“憑什麼!小冴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貓!”
“是你擅自引入。”
“但它現在是學生會的公共财産!”
“做成标本,永久保存。”
“你敢!它可是我們學生會的吉祥物!”
“更正為災星。”
有時候我會偷偷拍下他和小冴的互動發到學生會群裡,然後被他用“下周的值日表你來排”威脅删掉。随着時間的推移,糸師冴似乎也慢慢習慣了小冴的存在。雖然他還是會闆着臉說“把它弄走”,但已經不再堅持要把貓扔出去了。甚至有一次,我撞見他偷偷逗小冴玩,當然,他堅決否認了這一點。
——
“這是本月的貓糧采購申請,已經第二次了!”會計委員猛地把報銷單拍在桌上,“還有,為什麼用我的章?!”
糸師冴在批注暑期特訓計劃,沒有理會,而我縮在會議室角落裝鹌鹑。
“因為會長說流浪貓屬于不可抗力。”我舉起手機聊天記錄。
[SR]:C區販賣機有嘔吐物
[我]:是小冴吃太快啦(>^ω^<)
[SR]:清理
[SR]:以及
[SR]:換低敏貓糧
“他明明超在意!”我把報銷單推過去,“你看這筆迹,腸胃調理費用可從學生會醫療預算支出......”
紙張撕裂聲打斷我的話,會計委員吓了一跳,糸師冴旁若無人地翻到下一頁:“腐爛的貓屍會滋生曲黴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