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影玲王蹲下身,這個姿勢讓他的身高驟然縮水,難得比對方矮半截:“所以你打算躲我到畢業典禮?”
咲唯起身踩上更高一級台階,這個角度讓她終于能俯視他,可惜還沒來得及得意,就發現對方隻要直起身就能輕松碾壓這點高度差。
“幼稚。”她擡腳要往下跳。
禦影玲王擋住台階去路,小怪物往左挪他就往左跨,往右閃他就伸腿攔。
他現在就要和小怪物說開,要不然找不到機會了。
威脅的話說出口,不疾不徐地縮小包圍圈,直到獵物主動露出破綻。
“再躲下去,我就告訴你母親你在學校持刀傷人。”
這句話像按下暫停鍵,下一秒,制服下擺傳來輕微的拉扯感。小怪物揪住他衣角,擡頭時帶着水汽的瞳孔映着晚霞,眼眶略微泛紅:“别告訴我媽咪,求你了。”
“求你了。” 她又重複了一次。
少女低頭,手還拽着他的衣角,柔軟的背脊彎下去,聲音低得隻剩氣音。
在求他。
小怪物在求他。
他的小怪物在求他。
這個認知讓禦影玲王腦子裡某根弦“啪”地斷了。
他見過她劃破男生校服的狠勁,見過她倔強地抿着嘴不說話的樣子,卻沒見過這種示弱的眼神,眼睛濕漉漉的,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成月光。
肢體先于理智做出了判決。
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把少女按進懷裡,她比他矮一個頭多,鼻尖正好抵在他鎖骨,溫熱的呼吸滲進布料,她制服襯衫下的背脊單薄得驚人。
人體真是奇妙。
明明平時張牙舞爪的家夥,抱起來居然這麼軟。
少年的骨架還沒完全長開,懷抱卻足夠把少女裹得嚴嚴實實,下巴抵在她的發頂。
“你……你幹嘛,快放開我!”懷裡傳來悶哼。
他本該松手的,用兄妹互助同學愛之類的鬼話搪塞過去,可掌心的溫度,懷中輕顫的蝴蝶骨,還有那縷頑固的發香,全都成了捆住理智的絲線,掌心背叛意志地貼上她後腦勺。
兩個人的身體都僵硬得像木偶。
既不敢過于觸碰又無法抽身撤離,在理智與本能間搖搖欲墜的青春。
冬日的夕陽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遠處傳來棒球擊中球棒的清脆聲響,網球部的部員們嬉笑着跑過,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角落裡的微妙時刻。
禦影玲王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隻覺得懷裡的人軟得可憐,連掙紮的力道都輕得可憐。
“你這樣Reo會難過的,”他聲音悶在她發頂,“不要再躲着他了。”
刻意到近乎幼稚的第三人稱,是他們之間的暗語。
“誰、誰躲你了!”
“那你為什麼每次看見我就跑?”
“因為你太高了,看着脖子疼!”
“那為什麼不去看高橋?他比我矮。”
“因為他太醜了!”
“原來你覺得我好看啊。” 一句低啞的呢喃響起,暖熱的氣息噴灑在她敏感的耳廓。
“自戀狂!”她想推開他,卻被紫發少年抱得更緊。
禦影玲王伸手托住少女後腰,輕輕松松把人舉到高兩級的台階上。
現在變成他平視那雙瞪圓的杏眼了。
“現在平視了,所以能好好說為什麼躲我了嗎?”
“你身上香水味嗆死了!”
“這是凱利安聖木,還有别轉移話題。”
“聞起來像殺蟲劑!”
禦影玲王氣笑了,他可是剛替她擺平麻煩,現在卻被說成移動蚊香?
禦影玲王終于松開了她,後退半步拉開距離,逆光中少年紫羅蘭色虹膜裡流轉着狩獵者特有的溫柔陷阱。
黃昏的風掀起少女衣服下擺,她站在高兩級的台階上,難得平視他。
她當然知道是他替她擺平了那些事。
“謝謝你,玲王。”
小怪物又對他笑了。
那些刻意疏遠的敬語、假裝路過的演技,都随着這聲玲王碎成齑粉。
她此刻仰着臉的模樣太像某種緻幻劑,他該克制的,該用理智築起堤壩,可鎖鍊終于咬住獵物咽喉,“咔嗒”扣上一環,小怪物收起所有尖牙利爪,溫順地嗚咽,主動把牽引繩遞到他掌心,快樂就像碳酸飲料的氣泡在血管裡橫沖直撞,甜膩的液體順着血管蔓延,撐得胸腔發脹。
不是征服财報數字的愉悅,不是斬獲獎杯的亢奮,而是更原始、更滾燙的餍足。
他喜歡這種感覺,喜歡看着她一點點放下戒備,喜歡她偶爾露出的柔軟表情,喜歡她黑色的眼睛裡不再有疏離和防備。
這是專屬于馴養者的快感。
——
然而這份愉悅隻維持到校門口。
他提前和司機打了招呼,說今天不用車接,打算和小怪物一起坐公交。可當他走到校門口,卻看見咲唯推着一輛嶄新的自行車站在那裡。
“你騎車回家?”禦影玲王怔住了。
這可不在他的劇本裡。
“上周在loft買的,”咲唯拍了拍車座,“通勤時間能縮短二十分鐘哦,以後也不用擠公交了。”
少年彎腰研究車架上的logo,是某個主打城市通勤的日本品牌。禦影玲王趁機抓住後座,金屬支架的涼意順着掌心爬上來。
他聽見自己理直氣壯地說:“載我。”
“哈?”
“你不是說同學間要互幫互助?”
小怪物的表情像生吞了整顆檸檬。玲王趁她愣神長腿一跨坐上後座,動作太快,險些帶倒整輛車,書包卡在兩人後背之間。
後座僅一掌寬的坐墊愣是被大少爺坐出了勞斯萊斯座椅的感覺。
單車在罵罵咧咧中歪扭啟動。
東京街頭上演詭異畫面,穿着校服的紫發少年縮在自行車後座,長腿曲着,手指死死抓住坐墊邊緣,活像隻委屈的大型犬。
“男生坐後座很丢臉欸!”
“你騎出氣勢就不丢臉了。”
“信不信我把你甩進綠化帶!”
咲唯的發絲在風裡亂飛,橡皮筋根本束不住那些翹起的碎發。她專挑小路鑽,穿過晾着床單的居民巷,繞過飄着香氣的面包店,車筐裡的書包跟着颠簸節奏一跳一跳。
“看!那家的和果子超好吃!”她單手扶把指向街角,車身猛地一晃。
玲王下意識摟住她的腰,又在觸碰的瞬間觸電般縮回手,少女的校服布料薄得能感受到體溫。
十字路口,等紅燈的人群舉着手機偷拍這對奇異組合。玲王注意到鏡頭,下意識挺直脊背,卻聽見前面傳來輕笑:“要不要比個耶?”
“專心看路。”他屈指彈她後腦勺,換來一聲誇張的痛呼。
車輪再次轉動時,玲王問她:“為什麼選公路車?”
“因為——”少女笑得放肆,她加速沖下坡道,聲音被風吹碎,“夠快夠自由,訓導主任追不上我!”
失重感驟然襲來。禦影玲王看着兩側飛速後退的雜貨店和郵筒,終于放棄形象管理抓住她的衣擺。騎車的少女哼着走調的流行歌,後座的少年繃着泛紅的耳尖。
他們掠過放學的小學生,拎着紙袋的主婦,以及站在居酒屋前抽煙的上班族。禦影玲王惡作劇擡腳輕踢她的小腿肚,車身立刻蛇形走位,吓得路邊遛柴犬的老太太舉起拐杖要報警。等車頭終于穩住,兩人已經笑到喘不過氣。
夕陽正在褪去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