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禦影玲王内心壓抑着一股無名怒火,他猛地向前一步,“說好跟緊我,結果在明治神宮突然消失;說了表參道人流危險,那裡踩踏事故有幾十人受傷,卻還是往最混亂的地方鑽。我找了你半個多小時,擅自離隊失蹤,還弄丢我的圍巾,發生肢體沖突,你是不知道别人會擔心?”
說到最後,聲音終于染上幾分愠怒。
奈枝咲唯身體猶如木塊,她機械地開口,“我又不是小孩子,就算迷路也會……”
她卡殼,口袋裡的手機早就沒電,而且她根本沒有禦影玲王的聯系方式。
她也才注意到禦影玲王的左手腕有一圈紅痕,大概是推開人群時被什麼劃傷的。大衣右肩的布料被扯開一道小口,露出裡面淺灰色的内襯,鞋尖也有嚴重的刮痕,這身行頭怕是直接報廢了。
這些都是……為了找她?
禦影玲王聲線沒有什麼起伏,“原本今晚有英國公學線上面試模拟,為了陪你鬧,我隻能改期到下個月,還因為你的事挂了父親的電話,又不得不編造爛借口來應付。”
奈枝咲唯瞪大眼睛。
“那些保镖,都是父親手下的。就算名義上保護我,但最後彙報對象可不是我喔?”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因為和我有關,保镖肯定會說你今晚鬧出的事,所以我還要想辦法堵住那些人的嘴。”
奈枝咲唯猛地後退半步:“等等,那些保镖不是你的人?”
“我隻有管家婆婆一個保镖,像是會帶那麼多黑衣大叔招搖過市的類型嗎?”
少女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告訴這些是為了讓我内疚嗎?你說的那些是你自己的決定,又不是我要求的!不用你陪我胡鬧,不用違背家裡人,不用假裝不在乎。”她聲音突然拔高,“明明就不需要做這些,為什麼總是管着我,你大可以轉身就走啊!”
她還是不懂。
真羨慕小怪物能做到那麼灑脫,對自己的行為給别人帶來的煩惱與擔心一無所覺,想消失就消失。面不改色地利用他去氣别人的時候倒是演技精湛,當他沒看出來?
他索性陪她演完全場,甚至主動加戲去抱她。
說啊,告訴她你到底為什麼生氣。
告訴她你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有多在意。
告訴她你有多讨厭失控的感覺。
理智告訴他這些話毫無意義,可就是有股沖動在血管肋骨裡橫沖直撞,瘋狂撞擊着多年禮儀教養築起的高牆。
“對,那些事都是我自己決定的,原本我也沒有打算告訴你。”禦影玲王輕笑一聲,目光晦澀盯着她。
他并沒有怪責她的意思。
這些事情,這些沖動,說出來一點意義都沒有。
“但Reo就是很自私啊,就是卑劣地想讓你知道。”
禦影玲王的表情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近乎疲憊的平靜。路燈從他背後投下陰影,将那雙總是神采奕奕的紫眼睛籠罩在灰暗裡。
一直以來,禦影玲王都認為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要保持好度。從小到大他也一直遵循着這一點,無論平時他的情緒如何,他都努力控制隻輻射自己。他本意并非如此,至少不該用這種近乎控訴的語氣,這些抱怨毫無意義,純粹是情緒宣洩,而不是像孩童一樣告狀。
但他不說出來,胸口悶得難受。
少年别扭地擰過頭,嘴角緊抿。
真幼稚。
這種話簡直像在說“你看我為你犧牲多大”!
他居然還隐隐期待對方的反應。
奈枝咲唯喉間一哽,像是有什麼堵在喉嚨,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我沒想到,還有人會擔心我……”
她的手指在空氣中抓了抓,像是要握住什麼不存在的東西,“那時候我滿腦子隻想着……”
想着再次見到那個人,那個記憶裡發黴的承諾。
卻忘記了禦影玲王,他不會放任她一個人亂跑,不會對她受傷的表情視而不見。
更不會像糸師凜那樣,用冷漠和嘲諷把她推開。
“玲王。”奈枝咲唯的聲音變得很輕,她低頭盯着自己沾雪的鞋尖,“對不起。”
禦影玲王一言不發,他從大衣口袋掏出圍巾,她茫然地看着那條羊絨織物,正是她之前在人潮中弄丢、他親手系給她的。
她心底一陣愧疚。
“拿着。”禦影玲王的聲音硬邦邦。
咲唯下意識接過,指尖碰到他手背,禦影玲王像被燙到般猛地抽回手。這個動作太過突兀,以至于兩人都愣住了。下一秒,少年轉身的動作幹脆利落,不帶一絲留戀地離開。
和小時候被留在校園門口的相同窒息感突然襲來。
他要走了。
真的生氣了。
又要被抛下了。
這個念頭比東京的雪還要冷。她看着少年的背影——挺直的脊背,微微發僵的肩膀,某種尖銳的疼痛突兀從心口炸開,想起她錯過的約定,想起搬家弄丢的玩偶,想起所有她沒能抓住的東西,總是從指縫中溜走。
還有現在,禦影玲王的腳步聲在一步步遠去。
她該怎麼做,他才會原諒她?
但她難過的時候總是希望有人能夠抱抱她。
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一步行動,沖過去從背後用盡全力抱住了他,雙手緊緊箍住他的腰,動作太用力,撞得兩人都踉跄了一下。
少女把臉埋在他後背,布料下肌肉線條緊繃。月光悄悄移動角度,照亮兩人交疊的身影。
“别走,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圍巾……對了,圍巾我不會系,要玲王親自幫我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