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足尖懸在半空，十指慌亂地攀住禦影玲王的肩膀，托在膝彎處的掌心溫度透過制服裙傳來。她仰頭撞進一片紫羅蘭色的深海，發現對方眼神意味深長地，閃過一絲她讀不懂的情緒。

難道他看出什麼了？

奈枝咲唯心頭一跳，慌忙摟住他的脖子，轉頭對糸師凜誇張地揮手：“拜拜～我和哥哥先走啦！”尾音拖得又甜又長，“順便說，你劉海該剪了，遮眼睛對視力不好！”

糸師凜沒有回答。

他隻是站在那裡，蒼綠色的眼睛像凍住的湖面，倒映着她縮在别人懷裡的身影。那目光如有實質，刺得少女往禦影玲王頸窩裡鑽了鑽。

禦影玲王的手臂穩穩托住她的膝彎，像抱小孩似的把她往上颠了颠。

這個姿勢莫名讓她想起小時候，爸爸也是這樣抱着她，祭典很大，參道很長，她的手裡攥着蘋果糖，頭頂是夏夜的煙火，一起穿過擁擠的人潮回家。

隻是那時環抱她的手臂布滿刺青，而現在托着她少年手指修長幹淨，指甲修剪得圓潤完美。

不要再想了。

她趕緊把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腦海，視線越過少年的發頂和保镖組成的人牆，銀杏大道霓虹閃爍，人流比剛才少了許多，應該是警視廳出動了疏導隊伍，遠處還能聽到擴音器的聲音。

與平日裡的健談不同，禦影玲王始終保持沉默，隻有呼吸的白霧偶爾掠過耳尖。奈枝咲唯手指無意識地卷着他的發尾玩。

禦影玲王的紫發看起來很柔順，摸起來卻意外地硬挺，像在捋順某種大型貓科動物的皮毛，還帶着好聞的護發精油香氣，她忍不住摸了一下，再摸一下……

糟糕，斷了。

一根紫色發絲纏繞在她指尖，斷裂面齊整，在燈光照耀下泛着綢緞般的光澤。

她想起曾經看到的說法——發質硬的人都生性偏執，如果同時發絲易斷則代表極剛易折，心思敏捷易失控。

發硬易折者，最忌強求。

禦影玲王向來讨厭被觸碰頭發，可當少女的指尖順着發梢滑落，他意外地沒有躲開。

小怪物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還想去看比賽嗎？”禦影玲王說，聲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高中決賽結束了，現在是馬競的表演賽。”

奈枝咲唯整個把臉埋在他肩窩裡搖了搖頭。她本來就是為了看那個人來的，現在連終場哨都吹過了，糸師冴大概早就退場，況且抱着她的手臂肌肉繃得有些緊，手也在無聲地施加壓力。

他現在絕對在不爽，明明在生氣卻還要保持風度。她莫名有些心虛，識相的話，現在還是假裝乖一點比較好。

“中島去哪裡了？”她試圖岔開話題。

“他說要去找月見裡前輩。”禦影玲王用下巴指了指明治神宮方向，“那邊有家新開的居酒屋，他們在搞聯誼會。”

沉默再度降臨，雪花落在奈枝咲唯鼻尖上，融化的涼意讓她打了個可愛的噴嚏。禦影玲王的大衣裹得更緊了些，但依然沒看她。她偷偷瞥向玲王的側臉，發現他望着遠處競技場的頂燈，瞳孔映着雪光，像是封凍的星河。

那種偶爾會出現的淡漠感又浮現出來，仿佛剛才在糸師凜面前維護她的不是同一個人。奈枝咲唯又手欠地去玩他的頭發，這次的動作很輕，生怕再扯斷幾根。

“玲王……”

“嗯？”

“你生氣了嗎？”

禦影玲王停下腳步。

“咲唯同學，”他故意用廣播劇男主角般的華麗聲線說，“你知道為什麼Reo能當上學校最受歡迎的男人嗎？”

（這種時候還要自誇，好可怕）

少女縮成團子：“因為長得像傑尼斯偶像？”

“雖然被這樣說也很開心，不過更多因為我是超級優秀的全能型萬人迷啦，”禦影玲王毫無預兆地松手，在少女驚叫出聲的前一秒又撈回懷裡，近在咫尺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笑容，“而且從來不對淑女生氣。”

他好像經常在笑，至少在她能看見的時候，但奈枝咲唯知道，這隻是一種表象，看似開朗的大少爺骨子裡其實比誰都難搞。

“放我下來，”她開始撲騰，“我自己能走。”

被抱着好丢臉。日本男性平均身高171，禦影玲王國中就接近180确實很出衆，但被這樣抱着走的都是小孩子吧。

“現在知道害羞了？剛才利用我當槍使的時候，不是演得很開心？”

奈枝咲唯頓時不動彈了，癱在他身上裝死。

——

回到車上，禦影玲王的手指在平闆上快速滑動，屏幕冷光映着他微蹙的眉頭。屏幕是封措辭嚴謹的郵件，内容奈枝咲唯隻看到半句今天的行程變更，後面的文字被他迅速劃走。車緩緩停在公寓樓前的路，禦影玲王執意送她回家，奈枝咲唯也不好拒絕。

公寓是典型的學生單身寮，六疊大小的房間月租7萬日元，樓下門前的牛奶箱上貼着張便簽：「奈枝様～本月町内會費已代收(^▽^)」

他突然開口：“我一直在想。”

诶？

咲唯差點踩空台階，回頭，看到他仍然站在橙黃色路燈下。

“在與任何人相處，”禦影玲王雙手插在大衣口袋，“無論對方做了什麼錯事，我都會去反思自己的問題，盡量不讓私人感情影響自己的判斷。”

他把盡量兩個字咬得相當重。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某種告解，又像是大少爺的煩惱自白，但奈枝咲唯嘴比腦子快：“玲王你果然就是在生氣吧？”

禦影玲王沉默了片刻，掀起眼皮幽幽地掃了她一眼，莫名有種荒謬的挫敗感。

不，他傳達出來的是這個意思嗎？

明明控制了聲調、表情和肢體語言來陳述事實，怎麼會被解讀成在鬧别扭？這完全偏離了預想的“優雅揭露對方錯誤并引導反省”的劇本。

“是因為我和剛剛那個人？”她試探着問，滿臉“你居然會計較這種事”的無辜表情。

禦影玲王頭疼地用指尖敲了敲太陽穴。

“你過去的人際關系與我無關，我不是你的監護人，也不是道德警察，就算再好奇也不會過問，這是最基本的禮儀素養。”

“無聊和庸俗的人太多了，我不想為既定事實浪費情緒。但既然最開始你提出去看球賽的請求，我也答應了陪你去競技場，你就應該考慮同行者的感受。”

少女因為他的反應懵住，張了張口，最終隻發出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