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手比劃出貓耳的造型，“可後來看了原文，發觀根本沒有關于他們胡須的顫動，尾巴的搖擺呀之類的描寫啊，這不是很奇怪嗎？”

禦影玲王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難道小怪物在看《銀河鐵道之夜》的時候，全程都在糾結主角的物種問題？

“你覺得他們最後真的到達了銀河嗎？”她問。

禦影玲王回憶劇情——喬班尼在草地上疲憊入睡，随後展開銀河之旅。

最終他在草地上醒來。

作為從小接受精英教育的現實主義者，禦影玲王習慣性地進行邏輯解構：“我認為那隻是喬班尼的一場夢，畢竟現實裡又不存在銀河鐵道。”

“真無聊的回答。”奈枝咲唯耷拉肩膀，顯然對他的答案并不滿意，“我甯願相信他們真的去了。”

“為什麼？”

“因為……”她邊說邊湊近，禦影玲王猝不及防後退半步，後背抵上冰冷的欄杆。

遠處球場的拍打聲、樓下女生們的嬉笑聲都變得遙遠起來，他的聽覺神經似乎自動過濾了除她聲音以外所有雜音。

“如果這個世界，隻是一場夢的話，不就太寂寞了嗎？”

充滿稚氣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光在透亮的眼珠裡流轉，像是把整個銀河都濃縮在了這方寸之間，裡面閃爍着的是禦影玲王讀不懂的情緒。

“玲王，”奈枝咲唯後退半步拉開距離，雙手背在身後輕輕搖晃，“如果你要踢足球，最好是真的喜歡。”

禦影玲王感覺心跳漏了半拍。

他昨天深夜刷到的YouTube推送，算法不知為何給他推薦了歐冠決賽集錦。當時他正躺在床上浏覽财經新聞，拇指劃過屏幕時，一抹鮮豔的綠茵場突然闖入視線。

“如果是因别人的期待，或者證明自己什麼都能做到第一，禦影家的少爺就應該全能——這種想法最——無聊了！”

視頻裡的解說員聲嘶力竭的呐喊穿透降噪耳機，鏡頭定格在球員高舉獎杯。

“是為了在草地上摔倒時聞到泥土的味道，為了射門瞬間血液沸騰的感覺。”

“為了聽見自己的心跳，為了觸碰那種光芒。”

手指懸在屏幕上方，仿佛隔着電子設備也能觸摸到那份質感。光滑的金屬表面應該帶着夜露般的涼意，底座雕刻的花紋會硌着掌心，沉甸甸的重量會讓手臂肌肉微微發顫。

我想要那個！

這個念頭來得突兀卻又無比清晰。不是一時沖動，更像某種蟄伏已久的渴望，與家族期望無關，與旁人贊美無關。

甚至與足球這項運動本身都關系不大。

僅僅是想要親手觸碰那座獎杯，想要在萬衆矚目下舉起它，想要感受那種心髒快要跳出胸腔的震顫。

他從未真正執着于足球，那并不是他感興趣的領域，至少現在還沒有真的上心。

但獎杯是，勝利是，證明自己是。

想要證明禦影玲王這個名字，可以去追逐某個純粹的目标，可以脫離繼承人的光環而閃耀。

“那邊的兩位同學！”體育老師的怒吼從樓下傳來，“不上體育課在天台做什麼呢！該不會是——”

“情、侶、約、會、嗎——”尾音拖得老長，還帶着中年男性特有的調侃腔調。

兩人瞬間彈開幾米遠，奈枝咲唯的臉頰微微泛紅，禦影玲王故作咳嗽以掩飾自己的慌亂。

他們剛下樓鈴聲便響起，豆大的雨點落下。趁着體育老師搶救器材，兩人貓着腰溜向短走廊。這條所謂的走廊其實隻是兩棟樓之間不足十米的連接處，更像是一條狹窄的通道。

禦影玲王提出讓她當未來足球部的經理時，正經過轉角的自動販賣機，這台機器和其他不同，它是唯一一台老式機型，服役超過15年，其他販賣機早就支持IC卡和手機支付，唯獨它堅持硬币至上主義。投币口周圍布滿劃痕，外殼上還貼着幾張褪色的Miku貼紙。

咲唯從運動褲口袋裡掏出枚100円硬币，在指尖轉了個漂亮的花式。

“我現在隻有這個。”她啪地彈起硬币又接住，“聽說過雙響炮嗎？同時按下兩個按鈕，卡出bug，有幾率掉兩瓶飲料哦。”

她咧嘴一笑，露出小虎牙，“成功了我就答應做足球部經理。”

這麼玄學的操作禦影玲王還是第一次聽說，按照法律，這完全可以構成盜竊罪，不過看在這台機器可能比他還老的份上，就當是敬老好了。

咲唯蹲在販賣機前，手指點在玻璃上，示意他看B2和C2鍵，“要像這樣用指腹同時按下去。”

“誰教你的？”

她的指尖突然僵住。

雨聲在那一刻變得清晰，水滴順着屋檐砸在鐵皮垃圾桶上，發出空洞的回響。

“一個運氣很差的家夥。”

禦影玲王好奇，“差到哪種程度？”

咲唯的指甲無意識地刮擦着販賣機上的貼紙邊緣。

“差到……”她頓了頓，“比如自動門感應不到他，飲料卡在販賣機裡，連售貨機的找零都能吞他的錢，但他堅持說這個bug是真的。”

“我原本并不信，他為了證明給我看，不服氣地用很多硬币去試，但都沒能成功。”奈枝咲唯的聲音低了下來，“直到某天我自己去試，真的掉出兩瓶飲料，我才知道他一直都沒有騙我。”

禦影玲王敏銳地注意到她瞬間黯淡的表情，但很識趣地沒追問。硬币滑入投币口的瞬間，禦影玲王和他的手指同時壓在按鍵上，機器發出嘎吱聲。

兩人屏住呼吸。

一秒、兩秒、三秒……

機器沉默得像是在思考人生。奈枝咲唯肩線垮下來，搖頭，“果然還是沒能成功啊。”

哐當！咣當！

她話剛說完，兩記悶響如同神明的惡作劇，緊接着兩瓶飲料從出貨口滾了出來。咲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禦影玲王得意洋洋地彎腰去取，卻在看清瓶身的瞬間石化。

“怎麼了？”奈枝咲唯湊過去，“難道是過期了？哇啊！”

“别過來！”禦影玲王猛退三步，像被燙到一樣，将其中一瓶塞給她，動作快得幾乎稱得上粗魯，卻把自己那瓶飲料死死藏到身後。

“足球部經理的事，你、你要記得履行承諾。”他的聲音幹巴巴，發際到耳根間一片绯紅，甚至還有繼續擴大的趨勢，“就這樣，我先走了，再見。”

咲唯茫然地看着他同手同腳地沖進雨裡，活像背後有怪物在追。随後撞進女生傘群，被幾把水珠滴答的雨傘圍了個正着。

“玲王君！啊，頭發都濕了。”

“沒帶傘嗎，請用我的吧！”

“臉好紅，是發燒了嗎？”

禦影玲王條件反射地露出微笑，他機械地替女生們撐着傘，背影透着顯而易見的慌亂，連校服後領淋透了都渾然不覺。

搞什麼啊？

奈枝咲唯低頭看向手裡開始泛泡的可樂瓶，瓶身上印着「你的名字」

她眨了眨眼，又擡頭望向自動販賣機的玻璃。

相鄰格貨道的那一瓶，印着——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