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的天盛城,在入夜後沉入寂靜。
街道上亮着幾盞燈籠,幾個醉漢夜半回家,打更聲從近到遠,消失在橋頭,橋底下泊着幾條小蓬船。
船身晃動,腰間拴着大葫蘆的老道人落在船上,入内,船内燃着一根蠟燭,桌前坐着一個鬥笠遮身的人。
一進船中,老道人便能聞到弱不可聞血腥氣,口中求情的話一時沒說出。
片刻安靜後.
老道人先開口,“求你放過我徒兒。”
老道人,正是苗恨水。
桌前鬥笠遮身的人發出輕微譏笑聲,“你該求朕放過你。”
正是喬裝入城的真武帝。
苦惱下,苗恨水雙鬓的胡茬更亂,愁苦道:“此事定有内情,長茀絕不會置樂氏二老不顧。”
真武帝敲敲桌子,慢聲道:“可說完了?”
少司寶随即悄無聲息出現在船頭。
苗恨水眉頭死緊,喝一口烈酒,道:“白虎軍中有他的内應,邊境三城,他安插了不少人手。”
真武帝不為所動,少司寶進來攙扶。
苗恨水眸下暗沉,又道:“安排給荀擔風的人,我查到七八成。”
真武帝停在船篷前。
苗恨水繼續道:“你給我的那個,是鬼醫的子母瓢蟲,将子瓢蟲種在人身上,母瓢蟲可千裡追尋,但,已過數日,我無法通過此法尋到長茀,我仍需要一些蹤迹線索。”
真武帝譏笑,“若落入他人手中,也是她咎由自取。”
苗恨水從真武帝話中,知徒兒暫時未被荀華君抓住,但徒兒失去蹤影多日,心中不安,于是道:“就算是咎由自取,你會由她落入‘旁人’手中嗎?”
自己徒兒的本事,自己清楚,這麼個大寶貝,若是活着,她荀華君絕不會讓旁人得了去利用,而且這個‘旁人’,還有可能是絨菊樓!
真武帝側顔贊歎,“不虧為師徒,你便與朕一道北上吧。”
撂下一句,真武帝在少司寶的攙扶下,飄然消失在城樓夜色裡。
船中的真武帝得了應許,仍不能松上一口氣。
丘林野間。
一夥人停在山地裡的一片空曠處下馬休整。
曹宇從包袱裡取了個梨子擦了擦,走到站立一旁的樂衍身邊,将梨子遞過去,道:“乞妹,吃個梨子。”
樂衍沒有接過,最近幾日眼睛越發的看不清了,恍惚着明明是一個人,卻有好幾道疊影在晃動,若徹底看不見了,定會受制于人,但此時離開,怕會失去許樂金的蹤迹。
隻盼他們能快些尋來。
曹宇捏緊手中的梨子,軟下性子道:“乞妹可是在怪我?”
樂衍随意應付,“豈敢。”
每每想到那無辜慘死的一大家子人,再見這群吃喝談笑毫無悲憫的人,樂衍無比厭惡。
曹宇胸中憋悶,被樂衍不冷不熱的嘲諷态度搞得很丢顔面,想要發作卻顧及體内殘毒,有些頹然,有些惱怒,“你對荀華君,是否生了情?”
樂衍拂了下鬓角碎發,嘲諷道:“她是你我仇人,方正哥哥,你竟用這等事辱我?”
曹宇心道自己是多想了,背負深仇大恨,怎麼可能生情,但也不敢确定,于是繼續質問道:“那為何與我生氣?”
樂衍笑容轉淡,“你難道不知?若我衢州父母受了連累,我絕不與你罷休。”
被這般威脅,曹宇反而松了一口氣。
曹宇半真半假哄,騙樂衍道:“我已經派人盯着衢州,那邊一直沒有動靜,荀華君就算懷疑,此時怕是顧不上細查,想來沒幾日,宮裡就會傳出妃嫔病重的消息。”
樂衍道:“我想回到衢州,見二老一面才能放心。”
曹宇自然不能将人放走,假死之事早已敗露,衢州那邊指定守株待兔着,若此時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乞妹放心,待這次事情成了,我便與你一道回衢州見二老。”
樂衍擡眸看向曹宇,這份體貼溫潤的模樣有幾分是真呢,“方正哥哥放心,我定會盡全力為你解毒。”
曹宇笑意更深了,“好,乞妹,我自然信你,你好生休息,我們休息片刻便走。”
樂衍溫婉笑着點頭。
元迎春在旁邊一直挺熱鬧,見兩人溫存完了,與曹宇點頭示意後,走到樂衍身邊坐一起,輕聲道:“你這手法,又精進不少呢。”說着捏起樂衍的下巴,故意調戲着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