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已是早春,過堂風終于帶上了些許溫暖,白日光也愈發和煦。
這幾日連着下了好幾場來去匆匆的雨,擾得天地間都是濕漉漉的。
尤其是水汽蒸騰起來的時候,眼前像是朦了一層紗巾。看也看不清楚,鼻息之間皆是泥土淡淡的腥味。
倪初久不大喜歡這種天氣,卻也無可奈何。
哪怕他面如谪仙身姿優越,從将軍府到鐵騎營的路上,也沒能躲過水汽侵濕。
從馬上下來,就感覺骨子裡頭酥酥的,渾身上下都不太使得出勁兒。這等讓人松松軟軟的天氣,實在适合小爐煮上一壺茶,然後靠在榻上補眠。
若非今日實在是有要事商談,他定要鑽回被窩好好睡上四五個時辰。
感慨自己是不是回皇城消遣日子過太久了,居然還變懶散了些。
好在這想法轉瞬即逝,倪初久一隻腳踏進會議廳,立馬就變回了那副穩重冷靜的模樣。
廳堂内坐了不少的将領,一見他進來,全都起立行禮。
倪初久輕微點頭:“昨日說的急事,是什麼?”
說是急事,卻又沒到戰事吃緊那般急,副将三兩下将事情講清楚了。
大啟和北方蠻族長年激戰,和西域的關系卻一直不錯。這幾年朝中有開放人士提議外交新政,促興商貿,交流文化。聖上開明,特批了好幾條貿易往來的航道,還減了商業稅。
是以這段時間,亳州皇城開了不少西域的香料香水鋪子。大街上放眼望去,一下子都能數出五六個西域人。
新政有利有弊。一方面帶來了經濟繁榮,另一方面卻給六部和鐵騎營埋下了不小的隐患。
國家與國家間隻有永恒的利益,從無永恒的友誼。表面上大家和和氣氣,暗地裡卻早就在對方的地盤安插了不少探子。
倪初久不太清楚兵部的情況。不過單就他們鐵騎營來說,這兩年明面和暗地裡都抓出了不少刺探軍事的奸細。
對方有,大啟自然也有。這次的急報就是大啟安插在西域西夜國的探子傳來的消息。
傳信的将士從懷裡掏出一封密信:“那勞什子西夜國王不知抽了什麼風,上個月把部分的貿易公事交給了他那個不成器的大兒子鐵洛過耳。”
倪初久聞言,柳眉皺起了個好看的弧度。
但凡對西夜國有些了解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大王子“鐵鍋”的“美名”。
鐵鍋人高馬大,不但具備了王子标配的俊俏臉蛋和驕奢淫逸,還擁有常人無法理解的大腦構造。
西夜國晝長夜短,因其夜晚絕美星空和盛産星空般的寶石而聞名。這本是引以為傲的資本,鐵洛過耳卻覺得老是看夜空沒什麼意思。
于是放出豪言壯語,說要做出個比繁星還亮的大燈,平衡晝夜。
任誰都覺得這想法有些腦殘,結果他耗費了整一年還真搗鼓出了個東西——一口用上千隻螢火蟲和琉璃鏡做出來的形似鐵鍋的大燈。
可沒曾想,這燈沒亮個幾日就激起民憤。一是百姓投訴,自家的農作物因光照時間過長生長出了問題。
二是被束縛的螢火蟲死的太快,生态破壞得嚴重。饒是他西夜國有幾百個螢火蟲田,也總有被糟蹋光的時候。
那口大鍋就這樣被撤掉,“鐵鍋王子”卻因此聲名遠揚了。
副将質疑:“香料香水的買賣已經飽和了,他們西夜國還能出口什麼?自家沒用的爛石頭嗎?”
傳信的回答:“禀告副将,對方的确在亳州皇城物色了一家鋪頭,預計近日就會開張。”
“不過——”他吞吞吐吐有些猶豫,這消息來源不知真假,他也不敢亂講。
卻聽倪初久接上:“不過懷疑他們不是單純賣寶石,對嗎?”
傳信的連連點頭:“消息是從别的小國打探來的。将軍你知道的,西域烏孫、卑陸、蒲類幾個小國也在明争暗鬥,有時候消息比我們還靈通。”
副将接過那封密信念給大家聽。
上面寫道,探子懷疑鐵鍋借着賣寶石名義,私底下出口使人上瘾的毒藥“阿芙蓉”。并且為了宣傳、吸引客源,會在鋪頭開張當天舉辦一場舞會。
有人不解道:“舞會?”
倪初久早年間常同成施和楚岚在胡市遊玩,曾聽還是皇太子的楚岚提起過,是以給大家解釋:“與我朝宮廷舞會相似,隻是每個人臉上從始至終都要帶上面具,類似廟會上賣的那種。你根本不知道與你共舞的人是誰,也無需擔心對方發現你是誰。”
倪初久話音剛落,大家就七嘴八舌讨論起來。
“誰也不知道誰?這不正好方便買賣阿芙蓉?”
“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阿芙蓉可不是什麼好東西,若是真流入我大啟,怕是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家被害得家破人亡!”
“可是倪帥,誰能去?”副将擔憂:“那地方是秦樓楚館之流,我等習武之人戾氣重,怕是一進就會被發現。”
倪初久斂了笑意,從密信上收回視線:“我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