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岚來慰問功臣,留下了好幾車名貴藥材。托這位大方皇上的福,将軍府現在已然成為第二個太醫院倉庫。
就連沉默寡言的倪國相來探望兒子們,都忍不住問了好幾次兩人是不是隐瞞了傷勢。
這藥材味道之濃郁,照理說病人應該是三個月都下不來床的程度。
倪初久說起來是因禍得福,平日裡的大忙人好不容易得了個假。但是被迫吃藥又讓他最近心情也跟藥材似的幹巴巴、又苦哈哈。
秉持着自己不舒坦别人也不能太舒服的原則,倪将軍開始在家裡光明正大地“禍害”人。
比如小腹上的傷剛換好藥,纏上新的紗布,外套也不好好穿,轉頭的功夫就偷溜去廚房。
大娘正炒菜呢,轉頭就見自家小将軍那張俊臉出現,手裡的鹽罐子差點整個掉進鍋裡。趕緊勸:“這裡油煙大,将軍最近要清淡飲食,乖啊快出去在飯廳等!”
隻見倪初久乖巧地點了點頭,轉身不知從哪裡搬來個小馬紮霸占了竈台,一屁股坐下笑眯眯說要學做菜。趁大娘不注意,快速扔了什麼東西進鍋裡。
大娘:“我的小祖宗!”
是以,鍛煉完來廚房找水喝的窦衎便被大娘“扣押”,留下來做倪初久的思想工作。
兩人一通勸,好不容易把人哄走,轉頭一看鍋裡的青菜——哦豁,好大一把鮮紅的小米辣!
再比如清晨天還未亮,小厮端來剛煎好的藥。
倪初久磨磨蹭蹭,一碗藥都快涼透了都還沒喝完。
小厮煎藥起得早,這會兒在門口等空碗的功夫就沒忍住打了個盹兒。
等他一晃腦袋再睜眼的時候,膽兒都快被吓出來——
自家将軍拿着掃把、哼着歌,正樂呵呵地掃大院兒呢!
小厮連滾帶爬地沖過去:“将軍您藥喝完了啊?您就穿了件單衣,身子又還沒養好。這等髒活累活怎麼能勞煩您,我來、我來!”
倪初久擡頭笑得是那叫一個明媚燦爛,嘴裡“嗯嗯”地敷衍着,握着掃把杆兒的手卻一點兒勁兒沒松。
趁小厮一個洩力,他竟是奪過掃把跑遠了。
“目擊者”窦衎晨練路過的時候,就見小厮在院子這頭欲哭無淚,倪初久遠遠地站在另一頭擺手:“你去幹其他的活,讓我鍛煉鍛煉身體!”
如此“罪狀”良多,罄竹難書。
一時間,将軍府裡雞飛狗跳,人人心驚膽戰,總覺得将軍是不是看自己不順眼了,不然怎麼老搶自己活幹,紛紛找王伯表明衷心,連哭帶喊的。
王伯被氣得夠嗆,不僅要安撫衆人,每日還得在府裡捉倪初久,然後以命相抵才把人逼回床上靜養。
然而,最苦的還要數窦衎。
前幾次查案時陰差陽錯跟倪初久交了手,但那時候兩人僅僅是過了幾招,并未透底。
眼下被王伯禁止插手府裡雜事,倪初久就開始琢磨着找另一個“傷患”玩耍——把窦衎當陪練。
是以窦衎每日晨起到院子裡晨練的時候,都能看到坐在石凳上等他的倪初久。
“你來啦!”倪初久嘴裡會含着糖塊兒,一句話說得黏黏糊糊,偏偏熱情得很:“頓你好久了,氣早換了嗎?雪遊包雞好氣。(等你好久了,吃早飯了嗎?蟹肉包子好吃。)”
窦衎:我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還沒等窦衎後退,金镂穿雲劍便破空至他眼前,他堪堪側身躲過,被迫應戰。
倪初久傷沒好全,窦衎又不敢使勁兒,每次都收着力,最後弄得自己渾身難受,總覺得在跟個金貴的瓷娃娃對打。
可偏偏這個瓷娃娃“纏人又惱人”,窦衎用力又擔心給人添新傷,不用力又要被這人言語“嘲諷”。
橫也是難做,豎也是難做。
于是窦衎選擇不做。
他一口咬定自己隻是“輕微擦傷”,并且恢複得極好,沒過幾日便馬不停蹄地趕回皇城軍複命,暫時逃離了倪初久的“魔爪”。
*
不知是不是鐵鍋這件事搞得太大,皇帝發怒,下令徹查,毫州最近風平浪靜。
窦衎這幾日又幹回了巡街的老本行,卻偏偏路上連個吵架的都沒遇見,簡直和諧社會。
巡至鬧市,才瞧見前頭似乎有不正常的人群聚集。
可還沒等他和陳鹿走到人群前,有人先喊了他的名字。
“雲霁!好巧呀。”
窦衎一擡眼,猛地止住腳步——這舉着糖葫蘆的人不是倪初久還能是誰!
明明晨起還一起吃的飯,倪初久卻像是許久不見似的地熱情招呼。
窦衎恍惚片刻,這人居然又“勾搭”上一旁的陳鹿。
幾句問候下來,陳鹿這小子已經棄甲投戈,隻會傻笑盯着倪初久點頭了。
窦衎打斷着沒來由的寒暄,說他們得繼續幹活,将軍您不如先回家歇着。
倪初久面露歉意,微微傾身:“那我便不打擾了。”在陳鹿不舍的注視下
窦衎終是松了口氣,轉過身正欲疏散人群,就見周圍人紛紛擡頭,竊竊私語。
“窦哥……”陳鹿倒吸一口涼氣:“……真美啊!”
“我美什麼?”窦衎不耐煩道,順着陳鹿視線擡頭,卻驟然啞聲。
就見方才原本應該打道回府的倪初久不知何時進了這茶樓,正倚靠在二樓欄杆上,右手端着一盞骨白瓷茶杯,神情慵懶地沿街眺望。
秋日的風吹起幾縷倪初久額前的碎發,他卻不惱。
任由那風将他松散地裹住,毫不在意自己成了一幕絕色風景。
眨眼間的功夫,這街道竟變本加厲地擁擠起來。
路過的行人紛紛駐足,皆是對着鎮國将軍這張臉看呆了。
偏偏倪初久還一副并不在意的樣子,大大方方給看了不說,竟然還挨個兒笑眯眯的打招呼。
就見那茶樓很快坐滿了,一樓門口還圍了不少人,簡直比過節還熱鬧!
青年将軍那雙顧盼生輝的眼睛,此刻摻滿了揉碎的光似的,遊刃有餘地灑下來,偏生明晃晃地有意無意大半落在自己身上。
陳鹿:“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覺得倪将軍在看窦哥你啊?”
日頭漸盛,照得人眼疼心熱。窦衎匆匆别過臉,扯着陳鹿的領子:“走。”
陳鹿:“诶诶诶,倪将軍跟我打招呼呢——窦哥,你臉怎麼這麼紅?”
*
又過了幾日,輪到窦衎休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