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暗無光,烏雲壓得極低,像是一擡手就能夠到。這樣失去色彩的傍晚裡,有人燃了幾隻燒紅的燈籠,照亮一地的狼藉。
楚岚就是這時候進來的。
他身子還沒完全養好,是以走得緩慢。蘇公公在一旁攙着他,提醒他跨過腳下的泥濘血水和半截咬下來的鼻子。
這位看起來總是和和氣氣的帝王此刻臉上沒有半點笑意,他環視四周,最後目光定格在滿面污濁的窦衎身上。
“辛苦了!”他走上去拍拍窦衎的肩,眼裡是遮掩不住的擔憂:“楚黛呢?”
角落裡,同樣衣衫不整的長公主從巫泊身後走出來。她縮着頭,不敢直視楚岚的眼睛,隻是快步跑到他身邊,像個歸家的小雞仔。
“翅膀硬了是吧?我借禦林軍給你是護你周全,不是讓你去涉險!要是來晚一步,是不是就要給你收屍了?”
楚岚語氣嚴厲,想來也是氣極了,這才大庭廣衆之下出言訓斥。借出去的禦林軍還沒回來複命,又搭進去一個長公主,他沒被氣暈已是萬幸。
直到窦衎把目前情況解釋了,楚岚臉色才稍加緩和。
“這麼說毛娘子和初久還昏迷着。”他捂嘴咳嗽了幾聲,眼神卻在人群中的巫泊身上巡視。
窦衎留意到:“這裡風大,皇上要不然進屋慢慢說?”
智月上前詢問:“不如先移步偏殿,各位請随我來。”
窦衎等楚岚先走,這才發現他身後還跟着步漾和龐昊。
今日見過巫泊之後窦衎對于“熟人突然出現”的接受能力已經提高了不少,甚至還能分神開個玩笑:“萬安寺有什麼好玩的,你倆也來湊熱鬧?”
龐昊偷偷打量了幾眼前方明黃色的背影,生怕楚岚的怒氣牽連到自己,小聲道:“我昨日在家溫習,好吧是偷懶,沒來祈福麼。誰知今日一早就聽聞出了事,知道你們也在,就有些擔心,趕來看看。路上剛好碰到皇上,還有步漾姑娘,就一起過來了。誰知這裡真跟煉獄似的,你看起來就跟十八層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一樣,脖子上的抓痕都滲血了。”
那是方才倪初久趴自己身上掐的!惡鬼窦衎扯了扯領子遮住,懶得解釋。這話卻沒逃過楚岚耳朵,他在凳子上坐下之後,第一時間看向步漾:“聽聞步姑娘來自苗疆,這次萬安寺的情況,你覺得像不像是蠱蟲所緻?”
“的确有這樣功效的蠱蟲,不過我還要确認一下。”步漾掀起外袍,露出她那個綁在腰上的竹籠。食指手指靈巧地伸進去戳了幾下,再伸出來時指腹上就有了幾個白色毛點。她将手放到被一旁被綁起來的一個發狂僧人鼻下。衆人就見其中一個白色毛點消失,被僧人吸入鼻腔。幾息之後,那僧人竟停止了嚎叫,表情柔和了不少,身上緊繃的肌肉也松弛下來。
龐昊驚呼:“他在眼皮在動,好像要清醒過來了!”
步漾翻開僧人的眼皮,又掰開他的嘴,耐心觀察了一會兒,最後看向楚岚:“應該是‘犬蠱’。”
窦衎:“犬蠱?聽起來像瘋狗病。”
“差不多。”步漾點頭:“‘犬蠱’又叫’大耳朵蠱’。這種蟲子主要是入侵腦部,且具有極強的傳染性,被中了‘犬蠱’的人咬傷,傷者也會很快染上‘犬蠱’,接着咬下一個人。”
“不過‘犬蠱’的毒容易解,用這個就行。”楚黛取出更多的白色毛點,在楚岚的授意下讓禦林軍取走分發給衆人治療。
很快,哀嚎聲逐漸消失,歸于平靜。
“這麼說是有人在寺裡大面積地下蠱。”智月氣得漲紅了臉,手裡的佛珠飛快轉動:“阿彌陀佛,是有多大的怨恨讓他罔顧他人性命,犯下此等惡劣行徑!”
窦衎給仍舊在沉睡但面色平靜了不少的倪初久整理頭發,突然好奇道:“可為什麼還有一部份人卻沒中蠱?比如我。歹人下蠱時候難道還分人嗎?”
“如果我是下蠱的人,那肯定是希望所有人都中蠱。”接受到衆人看過來的眼神,龐昊渾身一抖,直擺手:“不是說我真的是啊!我的意思是,是不是你們沒中蠱的人自己也沒留意,但是意外避開了蠱蟲?”
這話點醒了窦衎,他靈光一閃,轉向同樣沒有中蠱的智月:“大師,今早您去膳堂吃早飯了嗎?”
“我今日領早課,并未來得及去。施主的意思是……”智月立刻明白:“有人潛入膳堂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