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左右,尼能的田地逐漸開始轉黃。尼能人進入收獲期,全族上下,不論男女老幼,全部上陣進行收割。收割之後晾曬,脫粒,收入歸倉,整整忙了将近一個月。七月中,芸終于臨盆,經過一日一夜的陣痛,生下一個男孩。季,當上了父親。
新生兒的出生,給家裡帶來了久違地歡笑。抱着小小的,軟軟的孩子,季整個人幾乎僵硬。父親看着孩子,臉上露出笑來。自象走那一日後,幾乎直到今日,他才露出一個真正的笑來。
一個月後,芸産後恢複,季被叫到了父親面前。
七月中時,随曆叔一起去姜寨的族叔易從姜寨回來,沒有帶回象。易叔回來後,父親,族老,巫與他商談了很久。自那次商談後,易叔便留在了族内。他受族長囑咐,在族人面前并未多說。季他們幾次追問象的情況,父親隻說象在姜寨王城還好,其餘一概沒有多話。
季走在去父母家的路上,邊走邊猜測父親找他有何事。到了家中,父親正在等他,類也坐在一旁。他行禮坐下,父親先問孩子,季道一切都好,就是夜裡比較吵人。父親面帶着一絲笑意聽他說完,道小嬰兒都是如此。“你們兄妹四個,每一個小時候都磨人,沒一個輕省的。”
類聽後“哈”了一聲。他想起那個成日閉着眼睛長睡,渾身軟塌塌無力地小小嬰兒,絲毫不覺得自己小時候能和他有什麼相似之處。
父親輕瞪了一眼類,向季道:“今日找你來,是有事情要和你說。”季聽說,端正坐姿,道:“父親請說。”
他請父親說,父親卻隻是長久看着他。季不明所以,正要開口問,父親道:“象剛被帶走的時候,你說過想要去找羌族。”
季沒想到父親會重新提起此事,雖已過了這麼多時日,他仍感到幾分尴尬,道:“請父親原諒我當時的魯莽。”父親搖搖頭:“你保護弟弟心切,有何過錯?”季來不及驚訝,父親已接着道:“如今,我若讓你去找羌族,你還願意去嗎?”
象被剛帶走的時候,他趁怒說要去找羌族。如今父親同意了他的想法,他卻馬上想到是不是易叔帶回了什麼不好的消息。
“可是象在姜寨有什麼不妥?”他急問道。
父親沉吟一時,道:“不算什麼不好的消息。”
象被帶走後,不過半月左右就到達了姜寨王城。姜寨上下審問了象三次。當初帶走象時,姜珺說預備羌族前來問詢。可是自他們到王城,直到易叔離開這将近兩月的時間裡,姜珺所說的羌族人一直未出現,且姜寨人似乎也沒有帶象前往羌地的打算。直至族叔返回尼能時,象仍被軟禁在王城之中。眼看一日日過去,既不見羌人,姜寨人又不肯放象回來。曆叔擔心生變,于是讓易叔返回尼能告知此事。
“為何會如此?”季不由愕然。
父親沒有說話,過了一時才道:“此次想讓你去找羌人,便為此事。由我們親自去找羌人告知此事,雙管齊下,也免得你曆叔和象在姜寨苦等不得脫身。”
季自然一口答應。就連原本有些嬉鬧的類在父親說完之後,也正色起來,坐在一旁若有所思。
父親又道:“我會安排人同你一起出發。路上若遇到危險,不要勉強,保存自己為上。若看着情況不對,即時返回族裡。可聽明白了?”
季雙目沉毅,點了點頭。
“你與那羽昆相識,她可有贈你什麼東西能作為信物的?”父親又問。
“有,”季道,“當初從山裡出來,她贈了我一隻玉環。這次,她贈了一隻玉佩作為我和芸的成婚賀禮。”系便讓季把這兩樣東西都帶上。季點頭。系又将他們獲得的羌族大緻方位信息向季詳細說了。季一一記在心裡。
“準備一下,明日便動身吧。”父親道。
季應了。見父親無話,他便要告辭回去收拾行李,臨回去前,父親道:“你緩緩和芸說。”
回到家,季同芸說了父親派他出發去找羌族之事。芸半晌無話,後來才說:“這是為了弟弟,我自然無話可說。隻是,你能不能把我和孩子先送回婼支再走?”
“為何要回婼支?我雖不在家,父母親他們會照顧你和孩子。”
“你走了,地裡和家裡的事情固然不用我操心。可我也是第一次當母親,這個孩子還這麼小,怎麼帶怎麼養我心裡沒底,總去麻煩父親母親也不是長久之計。不若把我送回婼支,我家裡母親和兩個嫂嫂在,麻煩她們總比麻煩母親好些。再說,我自嫁過來,到這個孩子出生,都未回去過,我也想他們了。你此番要出遠門,正好将我送回去,等你回家了,再接我們回來。”
季撫摸着孩子軟軟的頭頂,心中極為不舍,然而看着芸因為生産還未徹底恢複的蒼白臉色,心内也不忍,低聲道:“家裡發生這許多事情,從你懷孕到這孩子出生,委屈你了。”芸的眼淚霎時落了下來,她以手擦去眼淚,卻哽咽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