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聞言心痛難言,牙關緊咬。
羽昆看着季這副樣子,心裡湧起同情:“我母親因你弟弟前後言辭矛盾,恐中間有隐情,欲留下你弟弟,但姜寨不肯,因此提出兩族攜象一起進山搜尋。後來我弟弟領一隊人随之入姜寨并一起入伏牛山搜尋。曆時近三月方回。據舍弟回來說,當時搜尋無果,姜寨隻能将你弟弟送回你家中。此乃我弟弟親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季啞聲問道。
“去年十二月左右。”羽昆道。
如此說來,象已回家将近三四個月了。
自從家中出來這大半年來,季心中沉重非常,尤其在羌地尋找羽昆未果後這種沉重達到頂峰。誰知如今竟然峰回路轉,他不僅找到了羽昆,甚至連象的下落也已清楚。雖然不知象如今情緒如何,但是好歹已回到族裡,有什麼事情都盡可解決了。想到此,季心中那種沉重漸漸消散,情緒逐漸變得高昂起來。
易叔也在一旁露出笑容,如今他們終于可說不負族中所托,他心中自極為高興。他帶着笑看了序一眼,卻見序臉上雖有笑,眼神中卻顯然有疑惑。
序将羽昆所說從頭到尾想了一遍,道:“我有一事不明:姜寨為何要逼迫象做出僞言?”羽昆看了序一眼,眼裡的笑意雖仍有,卻淡了些。
序又道:“這明顯就是極容易穿幫之事,象年齡尚小,必然會經受不住盤問,姜寨明知如此為何還要如此做?”
他其實更想問的是為何羽昆能走出伏牛山而姜環卻死在了山裡,隻是到底不好如此直問。
羽昆看了序一眼,淡道:“這個,你該去問姜寨。”
序看着羽昆:他當然知道她沒有說實話,卻不明白她究竟為何不肯說。
“讓象做僞證,此時極容易暴露。姜寨為何要如此?”季也問道。
羽昆搖搖頭,隻道不知。
羽昆真的不知嗎?恐怕更多是因為她們和姜寨之間有一番龃龉不好向他們明言罷?不過,象既然已經回到族内,事情也算有了個完滿結局。因此,見序躍躍欲試還想要繼續探詢,季出言岔開了話題。
一彎月牙從西天升了上來。長途奔襲,極消耗人的體力。一行人分成兩邊卧在火堆兩旁。上半夜由羽昆那邊一人來守夜。四下萬籁俱寂,季卻怎麼也睡不着。他幹脆睜眼而起,讓守夜人自去睡覺,換他來值守。那羌族人推辭一番,終究耐不過季的堅持,便躺在外圍休息了。
季看着火堆,視線忽然落在了一旁的羽昆臉上。夜晚寒冷,她側身向火堆而卧,一隻手臂遮住眼睛,睡得正安穩。季看着火光在她頭上,臉上,身上跳躍,這跳躍毫無規則,卻又有些意趣。他正看得入神,忽然發現羽昆将手臂移開,眯着眼看着自己。季頓時有些赧然,他将視線移向火堆,旋即又強迫自己鎮定看向羽昆,問道:“怎麼醒了?”
羽昆翻了個身,雙手揉了揉眼睛,嘟囔道:“你這麼看我,就是睡着也讓你看醒了。”這話季聽得一清二楚,他那點鎮定再也堅持不住,滿臉通紅,幸而是黑夜,又在火光之下,瞧着并不明顯。
季不能說話。羽昆揉了揉眼睛,清醒一些後翻身坐起,向季道:“我們去那邊說吧。别吵他們睡覺。”
季當然無有不可。他起身走在羽昆身後,見羽昆腳步有些不穩,想伸手扶一把卻到底沒有伸出手。
兩月來連番奔波,羽昆疲累異常。此時夢中乍醒,意識醒了,身體卻還沒完全醒過來。她走了幾步,随意找到一處坐下,然後招手讓季也坐下。季慢慢走過來,在離她一臂寬的地方坐了下來。
兩人并排坐着。這裡離火堆的光遠了些,倒可以看清楚河面上升起的一層白霧。羽昆雙手抱膝,将頭隔在膝蓋上,眼睛直閉。
季看她這幅困得不行的模樣,道:“你還是回去睡吧,我來守夜。”
羽昆卻搖搖頭,含混道:“你再等我一等,過了這陣就好了。”
季便不再說話,安靜眺望遠方。後來他見火堆快熄滅,起身去加了一次柴火,回來坐下的時候驚醒了羽昆,羽昆睜開眼見是他,“啊”的輕歎了一口氣,然後伸了個懶腰,起身揮展手腳。
她比去年夏天在尼能所見要瘦一些,當然也黑了一些,穿一身褐紅色長袍,身上别無裝飾,比前兩次所見都要樸素許多。
季想起去年在尼能時她所穿的白色長袍,不知怎地脫口而出:“你穿紅色比穿白色好看些。”話出口後他當即有些後悔。羽昆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