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芷立刻蹲下身,從袖中摸出把細毛刷清理弩槽,
“新弩機總有些毛糙處,得用獾毛刷刷上三遍才能順滑。”
她指尖沾着蜂蠟,輕輕塗抹在弩弦接口處,
“打仗時可沒工夫給你卡箭,記住,每次用前都要檢查機件。”
墨言點頭,看着她專注的側臉,忽然想起學堂裡她教孩子們辨認草藥的模樣——同樣的認真,同樣的眼裡容不得半點瑕疵。
當第三支箭穩穩釘在樹幹上時,劉勇拍着他肩膀大笑:
“好小子!比老子第一次試弩時強多了!當年我把弩機扣炸了,還崩掉半顆牙!”
“所以現在才讓你負責訓練,不是試弩。”
姜清芷收好毛刷,轉身時看見軍械庫角落堆着的草藥包,
“把這些麻沸散搬到後營去,戌時前要熬出十鍋。”
“得令!”劉勇扛起藥包時,忽然瞥見墨言腰間的青銅箭镞,
“我說小子,咋不把這玩意兒挂脖子上?多威風!”
“挂脖子上容易硌着。”
墨言輕笑,将箭镞收進貼身口袋,觸到裡面還躺着半塊沒吃完的甜餅——是姜清芷今早塞給他的。
三人走出軍械庫時,新兵們正在練習結陣。矮個新兵舉着木盾滑倒在泥水裡,惹來同伴們的哄笑。
姜清芷快步走過去,伸手将他拽起來,拍掉他背上的泥:
“盾牌要斜四十五度,既能防箭又不妨礙觀察。再來一次。”
墨言看着她親自示範盾陣手勢,袖口沾滿泥水卻渾然不覺。
遠處傳來夥房的梆子聲,劉勇忽然揉着肚子哀嚎:
“餓死了!墨小子,你說小姐會不會讓廚房給咱們加個菜?”
“加菜?”姜清芷轉頭看他,
“除非你能在巳時前把新兵的盾陣練熟。否則——”
她指了指營外的荒地,“去給紫蘇澆水。”
“别啊!”劉勇苦着臉往練兵場跑,
“小子們聽好了!盾牌舉高點!想學墨公子的箭術,先給老子把盾陣練得比城牆還結實!”
墨言望着他慌忙的背影,忍不住輕笑。姜清芷擦了擦手上的泥,從袖中摸出塊幹淨的帕子遞給他:
“擦汗。”
他這才發現自己額角竟沁出細汗,不知是因為試弩還是因為看她示範時太過專注。
“下午帶你去巡哨。”她指了指遠處的山丘,
“黑羽軍最近在挖地道,得留意泥土松動的痕迹。”
“是。”
墨言接過帕子,聞到上面淡淡的皂角香。
他忽然想起昨夜刻在箭杆上的“家”字,此刻看着姜清芷在練兵場上來回奔走的身影,忽然明白所謂“家”。
陽光逐漸灼熱,夥房的炊煙裹着飯香飄來。新兵們的盾陣終于練得有模有樣,劉勇叉着腰站在陣前,活像隻驕傲的公雞。
姜清芷看着他們,忽然對墨言輕聲道:
“你看,讓士兵知道為何而練,比逼着他們練更有用。”
墨言望着練兵場上流淌的晨光,想起青銅箭镞上的血槽,想起連環弩裡的蜂蠟,想起姜清芷帕子上的皂角香。
他忽然伸手摸向口袋裡的箭镞,指尖觸到刻着“護”與“家”的箭杆——那些刻痕不再冰冷,反而像冬日裡的熱湯,暖得人想握緊拳頭,想為了眼前的一切,射出最準的那一箭。
而遠處,啟明星早已隐沒在藍天裡,可那些落在人心裡的星光,卻永遠不會熄滅。
就像此刻姜清芷轉身時,嘴角揚起的那抹淡笑——比任何星辰都更明亮,更溫暖,更讓人想不顧一切地,守護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