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考的塵埃尚未落定,姜清芷便朝着周大柱揚了揚手,夕陽在她袖間的暗紋上鍍了層金:
“周教頭,把十五歲以上、今日武考得甲等的孩子留下。”
話音未落,又轉向抱着文卷的顧逸
“顧夫子,文考策論能寫的好的也一并留下。”
校場的沙地上很快聚起兩列人影:左首武将生腰間兵器輕晃,阿梨的紅纓槍穗還沾着方才演練時的草屑;
右首文生們袖角染着墨痕,蘇硯攥着的策論紙角已被揉得發皺——他今日寫的《論山河之魂》,被顧夫子用朱筆圈了十七處批注。
姜清芷的目光落在蘇硯攥緊的策論上,指尖忽然拂過他袖角的墨痕:
“蘇硯,你在策論裡寫‘山河之魂,系于黎庶’,可知道何為‘為官之道’?”
少年聞言一怔,喉結滾動着望向天邊沉金般的夕陽,風沙卷着校場的沙礫掠過他發梢:
“學生曾讀《貞觀政要》,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錯了。”
姜清芷忽然擡手,指尖接住一片飄落的枯葉,
“那是為君之道。”
她将枯葉放在蘇硯掌心,葉脈間隐約可見蟲蛀的痕迹,
“為官之道,是這片葉——要能承露、能擋雨,即便被蟲蛀了千瘡百孔,也得死死護着底下的根。”
阿梨抱着紅纓槍湊近,槍尖挑起片晚霞:
“就像去年暴雨沖垮河堤,陳大人赤腳搬石頭那次?他靴子裡全是血泡,還說‘官靴沾不得泥,百姓就要沾血’。”
蘇硯忽然攥緊枯葉,葉脈在掌心硌出紋路:
“所以為官不是坐而論道,是要像顧夫子改卷那樣,逐字逐句摳百姓的難處?”
姜清芷指尖輕叩他掌心的銅佩,目光灼灼:
“陳大人會帶你看黎庶疾苦,也會教你如何在官場周旋——權謀不是弄權,是用雷霆手段護百姓周全。”
“你明日開始,上午在學堂習《武經總要》,下午去陳大人府上聽政。”
姜清芷拂袖指向遠處正在整理文卷的陳墨白,指節輕叩蘇硯腰間的銅佩,
“陳大人會教你如何在卷宗裡讀百姓疾苦,在茶盞間辨官場詭谲。”
陳墨白聞聲擡頭,袍角還沾着方才批改策論的朱砂,他朝着姜清芷鄭重躬身:
“殿下放心,蘇公子若學不會‘權謀為刃,民心為鞘’,陳某便陪他在衙門口跪足三日。”
蘇硯正要開口,卻見姜清芷已轉身面向剩餘學生,夕陽在她發間金步搖上碎成星芒:
“你們既讀書,便須明白——刀槍能護山河,謀略可定乾坤。明日起,顧夫子會開‘經國課’,講鹽鐵、論漕運、析兵制,不許稱病,不許逃學。”
“是!”
阿梨率先跺腳應命,紅纓槍穗掃過蘇硯手背,
“顧夫子去年講《平準書》時,我偷偷在賬冊裡夾了瓜子,結果被先生罰抄《商君書》十遍——這次定要記滿三頁筆記!”
顧夫子聞言捋須輕笑,從袖中摸出一疊油印的《戶部則例》:
“明日第一講,先教你們算‘均輸法’下的糧道損耗。阿梨,你若再用算盤算瓜子賬,便罰你給全班抄《九章算術》。”
少女吐了吐舌頭,卻在接過書冊時,指尖悄悄在“漕運”二字旁畫了朵小槍花。
姜清芷緩步走到武将生隊列前,目光掃過他們腰間铮亮的兵器與因常年習武而緊繃的身形,忽然擡手按住其中一人橫刀的刀鞘:
“你騎術精湛,控馬取靶如探囊取物;你槍術利落,與教頭對招十合未落下風。可翻開你們的策論……”
她從顧夫子手中抽出幾卷,紙頁間歪斜的字迹與錯漏百出的典故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