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關将客廳一分為二,層疊的遮擋形成一道帷幕。
沈時樂帶上門,發出細微的聲響。抽油煙機的轟隆聲完全蓋過這點響動,顧川陽沒立馬注意到對方已回家。
沒直接走過去,沈時樂倚靠着牆,透過櫃子上物品擺放的空隙看對方動作。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就隻是沒出聲地注視着顧川陽,直到關火。
沈時樂沒思考過理想生活。他一直覺得較為認真地工作,再加一般懶散地活着就挺好。
對于一日三餐,他覺得,有閑工夫的時候就力所能及地煮些食材,沒空就點外賣,心情好時獨自或者找人一起去飯店。
但此時,家裡的燈光亮着,蒸騰的飯的香氣迎面而來。
好像也不賴。
顧川陽确實完成那時開玩笑的約定。
對方關火,沈時樂站直身體,向餐桌移動。他眼睛尖,立即看見桌中央擺放的排骨湯。
那股濃郁醇厚的味道撲鼻而來,肆無忌憚地彌漫在空氣中,讓人垂涎三尺。肉香混合着姜片、蔥段散發的淡辛香,勾人食欲。
顧川陽這下看見他。
“飯好了。吃飯吧。”
沈時樂順勢坐下:“好。”
看起來美味,吃起來更是味道一絕。
沈時樂輕抿一口湯,濃郁鮮美的滋味在他的舌尖綻開。
排骨炖煮得恰到好處,輕輕一咬,肉骨順利分離,鮮嫩極了。
他突然想問,不會真的炖了三個小時吧。
轉念一想,又覺得問出口太傻。沈時樂就沒說話,默默吃飯。
要控制火候,顧川陽當然沒真聽從玩笑般的氣話,還是按照合适的時間做。
他詢問着對菜品的評價。
“怎麼樣?”
“很好。”沈時樂實話實說。
像遊戲一樣,吃一口恢複三點精神值,沈時樂的心情變得十分好。
要是沒有後面的談話的話。
“那就好。”顧川陽話鋒一轉,“我買了花。”
沈時樂想到那個熱搜視頻,握着湯勺的手收緊,心裡一咯噔:“花?為什麼?”
“路過,覺得好看。”
對方都給出這麼正常的理由,沈時樂必然不會有過于激烈的态度。
追問就顯得太自作多情。
“哦。”
顧川陽的目光落在面前人的臉上,說出來的話很難不讓人多想。
“你一會兒看看喜歡嗎?”
“你自己喜歡就行了。”沈時樂不動聲色地撇開自己。
“買來給你……”
沈時樂皺眉,擡頭,撞進對方幽深的眼底。
“……用來裝飾家的。當然得都喜歡。”
這停頓,故意的,卻讓人生不起氣。
沈時樂有些慌亂地轉開臉。
他的心髒跳得好像快了一點。
距離畫展開展的時間越來越近,顧川陽越發忙得不可開交。
雖然習慣一直是本人不出現在畫展上,但顧川陽也需要去當場調整細節。
“我後天的機票。”
沈時樂先愣一秒,随即,聽懂對方的話。他是知道畫展這事的,也知道顧川陽将要出省一段時間,但他的内心還是産生一股煩躁。
心跳變得正常。
都要走了,表什麼白,送什麼花。
他的好心情因為分别的消息全部消失。
“噢。”他語氣冷淡道,“一路順風。我有課,就不去送了。”
具體幾點的航班都沒細問,便匆忙找好借口,像是想急于結束這個話題。
“……好。”
半刻鐘過去,桌子上的飯菜基本被消滅幹淨。
“我那天問能不能重新追你,不是沖動……”
原本還能保持着面色如常,聽到這句話,沈時樂臉色一變。
如果說,方才隻是有些許煩躁,那麼此刻,已然升級為強烈的抵觸。
沈時樂也搞不清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莫名地,就是不想聽對方在離開前說這些。或許是曾經有過相似的劇情,那些記憶裡的不愉快,讓他本能地産生了抗拒。
勺子擱到碗裡。
金屬與瓷相碰,發出脆響。
他皺着眉,語氣生硬打斷對方:“不用聊了吧。我記得我拒絕了。”
看似沒青春期那麼與世隔絕,但顧川陽還是沒在成長的曆練中進步成為個具有玲珑心思的人。或者說,面對太重視的人他還是會自亂陣腳。
其實,換個另外的時間點來提及此事,他都不會收到沈時樂這般強硬的拒絕。
“你覺得我厚臉皮也好,把我當空氣也行。我的追求打擾到你,我道歉,但我還是會這麼做。”顧川陽垂下頭,掩飾着自己的無措。
那姿态仿佛低到了塵埃裡。
沈時樂一肚子氣。
分不清在氣對方的死纏爛打,還是在氣對方的小心翼翼。
胸腔裡翻湧的情緒失去着力點。
“我錯了,但我不改?”
“對不起。”顧川陽幾乎是立馬開口,聲音放輕。
沈時樂看到顧川陽的這番樣子,心頭更加冒火,猛地起身。
顧川陽随着他的動作看過去,眼中閃過慌亂。
“你去哪?”
沈時樂拿起碗筷,沒好氣扔出回答。
“洗碗。”
他其實就是想找個理由躲開對方罷了。
可以直接走人,但他卻選擇幹活。隻能說,沈時樂的教養實在是太好。
顧川陽反倒因此呆住,搞不清對方到底生氣沒有。
他想再問些關于怎麼插花的問題,最後也隻是抿了抿嘴,沒敢開口。
怕真把對方惹毛。
這場對峙荒唐得可笑。
一個笨拙地追逐,一個别扭地躲閃。
沈時樂将餐盤放在水槽。
水流嘩啦啦地流下,漫過碗盤。他挽起衣袖,防止被濺起的水花打濕。
攥着海綿用力擦拭,沈時樂仿佛要将滿心煩躁都揉進泡沫裡。
客廳那邊,顧川陽握着剪刀修剪枝幹。
修剪下來的部分如同此刻七零八落的心思一般。
沈時樂晚上沒睡好覺。
他看到顧川陽在擺弄那束花,但沒去上前幫忙。
場景不停在腦海中回放。
滿天星、向日葵和雛菊。
沒人表白拿這幾種花。
他認為自己那不争氣的心慌很傻、很荒唐。
就隻是個沒人在意的采訪,對着鏡頭又不一定說的是心理話。
自己還當真了。
馮疏寒和他的智商真是一起下降。
确實是降低了。
思路亂成一團毛線,他找不到線頭,想不通關鍵。
沈時樂也沒思考過,顧川陽要是真買玫瑰,他指不定像烏龜一樣躲得多厲害。
*
聽着鬧鐘連環轟炸,睡眠不足的沈時樂狠錘床墊一拳。
他蔫頭耷腦地起床。
眼下的黑眼圈加重,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
還得上班。
冷水潑在臉上也沒能驅散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