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時,顧川陽遞過來飯盒。
“給。”
沈時樂沒接,眼皮直跳:“不是把你當空氣?”起床氣嚴重,他的語調非常冰冷。
“那,當免費勞動力也可以。”顧川陽沒把盒子放下,依舊伸直胳膊舉着,聲線刻意軟化。
看對方略帶讨好的态度,沈時樂内心五味雜陳。
複雜的情緒在他的心底翻湧。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從來沒這樣覺得過。”沈時樂深吸一口氣,“你能不能别把自己放這麼卑微?”
顧川陽上前一步。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但沈時樂已經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打斷對方的話,抓起車鑰匙走人。
“我要遲到了。先走了。”
顧川陽覺得自己又搞砸了一切。
剛好沈時樂今天有自習。晚上他就不用叫對方回來。
他也不太敢試着再去叫。
這次真一丁點把握都沒有。
死皮賴臉或者撒潑打滾應該都會被拒絕。
關系陡轉直下,兩個人又恢複不怎麼對話的狀态。
顧川陽:【我去機場了。】
沈:【嗯。】
顧川陽:【我到了。】
沈:【嗯。】
顧川陽:【畫展場地挺大的。】
沈:【嗯。】
瞄到上面的聊天記錄,沈時樂煩悶地覺得不太妥當,又接着敲字。
沈:【祝順利。】
很好。
即沒有不禮貌,也沒有很親密。
他對自己的行為甚是滿意。
茶幾上擺着半盒涼掉的壽司,那是沈時樂下班後買來的晚餐。
也不是難吃,就隻是不太合胃口。或許是缺了些煙火氣。
都怪顧川陽做的飯把他嘴養刁了。
這樣想着,手機在桌面上震了震,鎖屏亮起。
顧川陽:【這裡下雨了。】
沈:【哦。】
有點丢人。
表面的回應很是冷淡,實則背地裡他卻偷偷一直都在想對方。
自己到底怎麼了。
又回歸一個人的生活,沈時樂冷靜下來,算是想通一些。
自己的态度有點神經質。
沒來由的冷嘲熱諷與刻意保持的社交距離都是鴕鳥式的防禦。
沈時樂意識到,他内心的煩躁比起厭煩反倒更屬于不安。
不安的是距離,是回憶,是不告而别。
怕往事重現。
客廳沒有開燈,門裡門外都是漆黑一片。沈時樂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啤酒,然後癱倒在沙發上。
他單手利落地打開拉環,仰起頭,洩憤似的一飲而盡。露出的脖頸修長且纖細,像老虎爪下獵物的喉嚨一般脆弱。
實際上,沈時樂是在意的。
比任何人都在意。
他心疼顧川陽的遭遇,原諒對方一走了之,同時,他渴望知曉在對方那裡自己究竟是個什麼角色。
八年,一面未見。
要是還記得他為什麼不回來看一眼?
真的不是無所謂嗎?
偶遇後顧川陽也一直沒什麼情緒波動,像不在乎一樣。
那又為什麼想要從頭再來?
為什麼要表白?
放不下和喜歡是有區别的。
内耗就是一平如鏡的湖面下暗藏着的深厚淤泥,讓人一旦陷入就無法自拔。
沈時樂想方設法去無視的悲傷從深處翻滾而來的洶湧,抵擋不住。
唯一的光亮來自手機屏幕。
沈時樂在大學時在百度上搜過對方的姓名,除了和顧闫有關的新聞,沒找到其他東西。
那現在會不會不一樣。
作為公衆人物,肯定會在網絡上有些資料,沈時樂胡亂地想,也胡亂地再點開搜索引擎。
輸入“顧川陽”三個字。
出現的相關内容沒有插畫。
對方可能從始至終都沒有暴露本名。沈時樂思索着,靈光一現,又開始搜最近開畫展的插畫家。
國外的排除。
國内的有三個,其中有很眼熟的名字。
什川。
沈時樂也記不得眼熟的原因。
難過是度數最高的酒精。
他覺得自己肯定是有點暈。
因為有點印象,所以沈時樂率先點進這個詞條。
先出現的是圖片。
這個人的各種作品的照片。
幸運的是,他應該是找對了。畢竟顧川陽的畫風很好認。
相關的訊息有書面采訪。
沈時樂點進去看——是對于作品的創作理念的探讨。
對方問顧川陽為什麼要在“暗戀”的題材下畫一幅冷色調為主的夜景。
顧川陽的回答很短,隻有一句。
“人物是暖色調就夠了。”
沈時樂喉嚨突然有些發緊,心跳也莫名加速。
他現在,特别、十分、很想要知道這幅畫的模樣,所以沒把整個采訪看完,立馬退出,重新打開搜索框,輸入“什川以暗戀為主題的插畫”。
每敲一個字母,心髒就跟着震顫一下。
加載的圓圈轉着,時間被拉長。
安靜極了,遠處的汽車喇叭聲好似都被放大,直到頁面出現在眼前。
沈時樂屏住呼吸。
墨黑色的夜幕作為背景,城市的燈火在畫面中似是灑下的碎金,零零星星,又數不勝數。
燈光彙聚,由點成線,縱橫交錯,如同天上的繁星颠倒,散落人間。
這幅畫并非以廣闊的俯瞰的第三視角來創作,反而像是從現場觀者的眼睛出發一般,讓人身臨其境。
最特别的地方是畫面聚焦的重點。
不是景緻,而是人。
一個沒有具體五官的少年。
腳下是嶙峋的山石,身旁是稀疏的草木,而眼前,是處于絢爛背景下的人。
在這壯麗的夜晚之中,少年意氣風發。發絲被風吹起,嚣張肆意,充滿青春的朝氣與活力。
用閃金做輪廓,再用豐富的暖色填充,使人物成為整幅畫最引人注目的地方,讓單純的夜景更加夢幻。
細膩的筆觸飽含情緒。
有人說,通過鏡頭可以看出拍攝者的偏好,其實,繪畫也一樣。
這幅畫起的是一個英文名字,叫《be happy sometimes》。
中文翻譯,
或許可以為,
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