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楚大軍去時寒冰累累,吹草成霜,縱然神兵天降所向披靡,回朝時也已是早春二月,城外凍河碎冰,煙柳暗生。
北上退戎一戰,陳修枚又立一功,論功行賞後她交還兵符,披麻戴孝,請三族扶棺返鄉,為祖宗守墓,魏王欣然應允。
趙齊之盟令伐齊之事争吵不休,更有甚者敢面刺魏王好大喜功枉顧國安,魏王雷霆大怒,當庭斬之,激昂之聲漸熄。
一刀揮畢,風聲不止,禦史上書頌三代之基業,憶群英之荟萃,痛斥大王居安不前,令賢才無以銜枝,壯志難思報國,此為國之将傾,社稷将危之罪,求大王斬之晚谏,納之肺腑。
公子淮越衆而出,願領兵前往讨齊攻趙,懲之不敬之罪,揚大魏國威,彰報國之志。
此後紛紛十數人願追随往之,不肯空食國祿。
魏王愧而納谏,一寸河山一寸血,思及烈士之譽遠不及其功,以身作則,将東隴一片的國族陵廟一分為二,鑄烈功碑以奠前人,傳以後世。
繼而廢除官爵世襲,或軍功立業,或策論治國,願天下群才畢至,不吝心血。
這一番起承轉合落幕,天下為之震動。
魏王與禦史善納善谏,傳為美談;世家子弟莫不惶惑,不知前途幾何;各國失意之徒庶民之輩,紛紛前來朝魏。
推賢令既出,一石三鳥,不可謂不英明。
越離坐在楚燎身後,稍稍擡眼望向舉杯豪飲的魏王,佩服之餘,不免心生憂慮。
“阿兄。”
楚燎轉過身來,悄悄拽他衣角。
相比上次劍拔弩張的接風宴,這次的慶功宴明顯要和樂不少,魏王對楚覃贊不絕口,楚覃稍作謙辭,盡數攬下,與魏王對舉暢飲,賓主盡歡。
因相國之故,魏王無意大擺喜宴,此次的宴殿較為精秀,所召的殿臣也不多,以禦史和公子淮為首觥籌交錯間,舞樂朦胧。
借着舞師踏雲袖水的遮掩,楚燎低聲問他:“你餓不餓?”
越離目光一動,拍了拍他的手,“我不餓,公子盡興便好。”
“咕咕~”
兩人靠得近,楚燎眨了眨眼,看着他有些尴尬的神色悄聲道:“我就猜到你餓了,午時你什麼也沒吃。”
午時越離去了姬承的院子,回來後又關在屋中,一口飯食也沒來得及動,便要随他來赴宴。
“我……”
楚燎背過身去,很快一手握勺一手虛捧地回過身來,遞到他嘴邊:“這肉羹還不錯,你先墊墊。”
此時宴席正盛,影影綽綽的倩影落在兩人身上,虛虛攏出一方天地。
勺中泛着食物香氣,就杵在他嘴邊,他生怕有心之人看見,微微低頭吮去,熱流順着咽喉滑入腹中。
楚燎盯着他油亮的唇色,又孜孜不倦地喂了幾勺,被越離按下,呵出一口熱氣:“公子,席間耳目衆多,别為了我落人話柄。”
“世鳴,”楚覃的聲音在隔案響起,越離心下一抖,見他并無異色,隻淡淡道:“聽越先生的話。”
楚燎隻好意猶未盡地收了手,又掏出手帕想要替他擦嘴,被越離在半道截過,“多謝公子。”
此間暗流被對席之人納入眼中,心思稍轉,端酒掩唇。
楚燎對餓中滋味再痛恨不過,不過幾勺肉羹,怎會喂得飽?
他側身給越離出謀劃策:“你且從偏殿出席,用完膳後替我取件狐裘來。”
鐵石心腸之人也禁不住好聲好氣一磨再磨,越離忍俊不禁,不想屢次拂他的好意,低聲囑咐兩句,依言離席。
殿外風涼,越離無意驚動宮人,步伐并不匆匆,走到人迹寥寥的後廊時,聽得身後有人喚他。
“先生留步。”
他聞聲蹙眉,須臾恢複如常,轉身拱手道:“公子,可是前去更衣?”
魏淮披着大氅踱步而來,笑道:“席上人雜酒悶,出來透透氣。”
不等越離道明去意,他慨歎道:“公子燎正當年少,本該是目不暇接之時,卻能顧先生于身後,令長瑾汗顔。”
一個遠道而來的質子,年少力弱,他本不放在心上,隻當越離身份所在難棄幼主,今日觀他二人不似主仆,情同手足,越離更是多有憐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