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音繞梁,在稀碎枝葉中,謝修然朝着二人慢慢走來。
離得近了,盛暮才能看出謝修然身上那幾分不對勁。
他确确實實是謝修然,可卻又不是盛暮認識的那個謝修然。
他沒有謝修然那樣的緊繃,沒有謝修然那樣的别扭,也沒有謝修然那樣的道貌岸然。
他看起來随意又舒展。
就像是,經過了歲月洗禮後的謝修然。
“盛暮?”
謝修然帶着幾分不确定的聲音響起,他笑了笑,先沖着二人招招手:“來都來了,進來坐坐吧。”
盛暮和晏随星對視一眼,跟着謝修然走進宅子。
穿過錯落的小路,謝修然将他們領到了一處池塘邊的小亭子。
他擡手斟了茶,自己先抿了一口,格外坦然道:“沒有毒,不放心的話,不喝也沒關系。”
他都這麼說了,盛暮當然就沒有半點心理負擔了。
于是她把兩杯茶往前推了推,禮貌道:“謝謝,那就不喝了。”
謝修然一嗆,将杯中茶一飲而盡,笑道:“你還是半點沒變。”
他略有些好奇地看向盛暮,問道:“你們怎麼會來這裡?看剛才的樣子,應該并不是專程來尋我的,是三岱鎮這裡有些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盛暮揀了重點道:“我們受三岱鎮鎮長所托,他說自上個月開始,每到夜晚,三岱鎮清運道尾都會出現一戶人家,他也派人過來探看過,但都被你那兩面琉璃問心鏡給擋了回去。”
“原來如此,”謝修然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兩面琉璃問心鏡是怕别人來打攪,我想圖個清淨,他們如果因為沒有修為護體而被琉璃問心鏡所傷,那盡管來找我,我一定竭盡全力。”
盛暮搖搖頭:“沒有,孩童生了病,好生養着也不會有什麼病根,成年男子大多就是做了幾天噩夢,也并未有什麼更加嚴重的影響。”
她頓了頓,神情複雜地看着謝修然,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問道:“你為什麼會……”
她話沒說完,但謝修然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為什麼會離開無涯宗。
為什麼回來到三岱鎮。
為什麼會在跳舞。
他舒朗地笑了笑,一個一個問題回答道:“我從小一直在無涯宗長大,那時隻覺得,我要做個最厲害的劍修。隻不過這些年才發現,我并沒有長成我想成為的模樣,我不心系百姓,我不幫扶弱小,我甚至仗着我有些修為,将許多事情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謝修然看着盛暮,忽然起身,認認真真地鞠了一躬:“先前那些事,是真的很對不住你,也一直沒有正式跟你說一句,抱歉。”
盛暮搖搖頭,不欲與他過多計較:“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
無涯宗的那些破爛事,盛暮這幾個月之後,已經不想再計較了。
但前提是甯雪溪和甯鴻昊安安穩穩,不再蹦跶。
謝修然繼續道:“近些年,我被心魔纏身,導緻修煉受阻,我嘗試了許多辦法,但都沒有用,後來我發現,或許我從踏上修煉之路的第一步就邁錯了。”
“我進了人人膜拜的無涯宗,成為了萬人敬仰的大師兄,可無涯宗卻并沒有予我一顆正确的道心。”
“所以我想通了,便與甯掌門說清楚,自請離開無涯宗。至于跳舞這事……”
謝修然看着盛暮,忽地笑了笑:“還要多虧了你,要不是你,我或許也不會發現,原來我真的有這樣的愛好。”
盛暮:……
這種事大可不必再拉出來說一遍了。
盛暮看着謝修然,半晌,她忽然開口問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你現在是什麼時候?距離我離開無涯宗有多少年了?”
謝修然一怔,好像不明白盛暮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但還是答道:“有幾十年了,具體的話,讓我想想……”
“不用想了,幾十年這個答案足夠了。”
盛暮打斷了謝修然的思考,她看着謝修然,認真道:“因為在我這裡,據我離開無涯宗,統共就隻有三個月。”
“謝修然,我們所處的時間線不一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現在,來到了幾十年前的三岱鎮。”
她說的是“你來到了十幾年前”,而不是“我們來到了十幾年後”。
謝修然迅速反應過來,他歎道:“怪不得我說你一點沒變。”
盛暮扯了扯嘴角,臉上卻半分笑意也沒有。
她看着謝修然,認真道:“我要回去和我師父他們商量一下對策,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你作為唯一一個穿梭于兩個時空之間的人,接下來的日子,可能還要多多麻煩你了。”
謝修然搖了搖頭:“不必客氣,需要我幫助直說便好。”
他手掌一翻,掌心躺了三枚令牌:“這上面施了傳音咒,我不知道時空變換此物是否還能起作用,如果不能,那明晚你們再來找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