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廚沒了熱火朝天的動靜,老闆也終于能在椅子上坐下,腰上圍裙也沒解,長籲着伸了個懶腰。
這個場景,怎麼看都像是滿屋子人就等着他們吃完好收攤。
“不急,他們家就住樓上,不耽誤事。”許朝陽安撫完盧雪見,又去看店老闆,“張叔,您老又出山了?”
“他們兩口子忙不過來,我就來幫襯幫襯,在家閑着也是閑着。”張叔現在名義上是店老闆,實際上不怎麼來店裡了,歲數一上去精神頭頂不住,店裡主要靠兒子兒媳了。張叔呷了一口茶,搖着扇子歪在椅子上哼着戲文。
盧雪見的腦海裡突然就閃過這樣一幕。
開春的北京窄巷,從胡同口繞出去,賣糖人的老爺子騎着三輪車吱吱呀呀地經過,車裡的收音機放着聲音失真的戲曲,車後面跟着一群轉着風車的小孩兒。
她當時身邊應該還站着什麼人,看自己目不轉睛地盯着遠去的小孩兒,那人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支風車,說:“不用羨慕他們,咱們也有。”
……
盧雪見知道自己失去了一段記憶。
準确地說,他是失去了記憶中的某個人。
她看不清記憶裡那張模糊的面孔,不記得他姓甚名誰,隻知道自己應該是喜歡他的。
後來有人站到自己跟前,說他就是自己遺忘的男朋友……
盧雪見放下勺子,勺把在空碗沿上碰撞出當啷聲響。
蓦地想起讨厭的人,她突然心情不好。
許朝陽轉過頭來,看盧雪見掃碼結賬。
他沒跟她掰扯一杯豆漿的價錢,容易把關系弄生分了。
離開早餐店又走出好一段路,許朝陽突然抓了下盧雪見的袖子。
“我走不動了。”他說。
盧雪見:“?”
她上上下下掃了許朝陽好幾眼,一米八七的個子,身高腿長能吃能睡的,這會兒走不動了?
許朝陽邀請說:“旁邊有個健身小廣場,去那坐坐?”
盧雪見剛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這次來這個小城落腳,就是為了療愈心情,至于療愈什麼,她雖也不甚清楚,但總不能再跟從前似的悶在家裡。
“行。”盧雪見轉身呼出一口氣,壓在心頭的霧氣終結了凝成雲團化雨的過程。
走過幾十米外,往南邊一拐,就是許朝陽口中的健身小廣場了。
名副其實,的确很小。
“你說的坐坐,是要坐在哪?”盧雪見本來以為這裡會有長椅或長凳,但除了兩排健身器械,隻餘下不足六十平的空地——白天歸小孩子們滑旱冰、晚上歸老年人跳廣場舞。
許朝陽擡手一指:“那兒。”
跷跷闆啊。
盧雪見眼皮一跳,果然是許朝陽能幹出來的事。
隻見他徑直走過去,從兜裡摸出一包紙巾,在跷跷闆上通體擦了一遍,對盧雪見說:“看,幹淨的。”
說完,許朝陽又轉到廣場邊把紙巾扔進垃圾桶,扔之前還仔細辨認了下可回收垃圾和不可回收垃圾兩個投放口的方位。
修長筆直的大長腿被牛仔褲包裹,幾步又走到近前。
他伸長手臂做了個邀請的姿勢,朝盧雪見看過來,眼睛都帶着笑。
盧雪見扯起嘴角。
好吧,來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