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全國的反腐反貪工作讓各級階層的領導和公務人員縮起腦袋,但凡政務大廳的窗口人員有态度嚣張的,輕慢人民群衆的,一個視頻拍至網上就會激起千層浪引起軒然大波,當然這中間不乏有一些投機倒把的不良分子本身對社會充滿偏見,随着互聯網的崛起,一場對實體經濟的沖波來的更加兇猛,王玄強每天24小時在罐頭廠連軸轉,盈利已經完全超出了當初的預期,王賀東仍舊在家裡修修整整,不聞不問,仲夏時節,天幹氣躁,6月是一年中白晝最長的時期,圍了一圈的水泥圍牆外飛舞着黃色的螢火蟲,王玄強坐在辦公室撐着腦袋打盹兒,夢見自己正在被一群野獸前後夾擊,突然左邊斜後方一隻龐然大物朝他飛撲而來,他正拔腿就跑一個踉跄手肘從桌上往下一倒,屋子外一聲巨響,驚慌失措的四周看看原來黃粱一夢,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正值午夜,踱步走向窗邊,朝着漆黑裡把眼睛擱過去,原來是辦公大樓前的巨型展架倒塌,随即坐在辦公桌前又仔細的一條條一列列的審批堆成小山的彙款單以及工資結算單,淩亂的發上一根銀絲冒出來,于是起身打着手電開始在各個樓層逡巡,平常都是他和助理小胡一塊兒巡查,完了之後便各自回家睡覺,今天碰巧值班人員都請假了,巡完一圈排除了安全隐患騎着電動車這才從廠裡駛回家,鎮上的夏夜大家熄燈很早,隻有間或的水泥樓棟間竄出來一點黃光和攪牌的麻将聲,鄉下的老人才會搖着蒲扇在門前的大樹底下搖啊搖,他一路疾馳,迎面而來的蚊蟲直直的撞擊在他臉上,他的右眼跳得厲害,現在又有了新的愁緒,鎮子東頭新開了一家副食品加工廠,産品全是鄉下的腌制品,主打一個綠色健康無污染這無疑是一個新的競争,他今天才打聽到是村長用同樣的方式拉了一堆投資,和他打起了擂台,而且罐頭廠裡制作蕌果罐頭的全過程被一字不差的偷過去,政府最新下達的通知,制作蕌果的過盛垃圾污染環境,要将垃圾合理無污染的處理掉,這無疑是一個頭疼的事,況且制作全過程隻有三個人參與,他百思不得其解是誰在充當這個奸細,都是跟了自己好多年的老夥計,萬不敢想象是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而且在經營這一塊,還是傳統的經營模式,靠政府來宣傳完全撐不起現在的體量,他們必須尋求新的經營模式,正自這麼想着一個不愣神電動車直接不受控制的沖進溝裡,萬幸溝不深,他爬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隻有手肘處皴破了皮。
兩三個人沿着罐頭廠的圍牆邊沿,一個寄着鈎子的拉繩往圍牆内一甩,牆邊鋪滿了幹燥的草垛和柴,一人縱身一躍在一團黑裡跳進辦公大樓的這一棟,外面的人源源不斷的把幹燥的草垛和柴搬運進來,一股濃煙在罐頭廠的西邊升起,大漢又一個跳躍直直的跳将出去,三人圍着圍牆走了大半夜,站在花草密閉的隐秘處靜觀其變,等火勢完全起來才心滿意足的離去,由于中秋放假,整個廠裡隻有一個保安老頭兒,老頭兒覺沉直睡到半夜火光漫天他才醒來,大驚失色爬起身站在門口急的幹跺腳,口裡喃喃說不出話,王玄強好不容易把電動車從溝裡費力擡出來,心裡直打鼓,隻見罐頭廠的方向喊聲震天,一片火紅,他心裡一緊,抓耳撓腮,心急如焚的騎着電動車飛奔而去,保安大爺站在鐵門前傻了眼,住在附近的居民已經撚燃了燈,紛紛抄起水桶瓢瓜拼了命滅火,王玄強二話不說舍身在熊熊烈火中冒着濃煙沖進辦公大樓,搶奪保險櫃裡的重要物品,橫在房檐上的木制房梁瓦片一骨碌統統的正以迅猛之勢化成灰燼,由于火勢是由外及裡的燃燒,火焰竄到二樓的窗戶口時點燃了窗簾和書櫃,火舌像一條長龍迅速的燃遍整個大樓,整整燒了6個小時,文三妹火急火燎的趕來時對着辦公大樓一個勁兒的喊王玄強,此時拿着桶和瓢的人已經無力回天,紛紛拉扯着情緒激動的文三妹,怔怔的站在辦公大樓的前坪場院一直往後退往後退,隻見透明窗戶裡王玄強正焦急的往外扔一些資料,紛紛朝他呼喊。
“快點出來啊,阿強。”
“不要再拿東西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
王玄強破門而入一把拿起辦公桌上的手巾把捂住口鼻,不住的大口呼吸,他現在感覺自己站在巨大的八卦爐中,四周的溫度不斷升高,他迅速跑去洗手間屏息着打濕白手巾,抄起洗手間拖把桶倒了一桶水往書櫃上方一個财神爺的小供桌使勁潑去,爬滿殘垣斷壁的火舌熄了下去,他拿起玻璃煙灰缸蓄力砸向财神爺,一個巨大的豁口砸穿,四周的火勢已經越來越猛,他感覺身體随時都要炸裂,整間屋子冒着濃煙,他被嗆得無法呼吸,把豁口内的保險箱,窗簾被火舌吞噬的隻剩下汩汩濃煙,他忍着疼打開保險箱,慌忙拿了公文包和一摞紙仿佛闖進了槍林彈雨,貓着腰弓着背用最後的力氣往下奔,辦公大樓正搖搖欲墜,衆人期盼着從中間闖出一個火人,不至于跟着這棟建築就此殒命,王玄強從火裡跑出來的時候,後背冒着煙,橙色的火焰已經完全附着在他身上,最終拼着一股勁從火舌的魔掌裡逃了出來。衆人倒吸一口涼氣,忙跑向前拉他出來,隻聽見身後一聲巨響訇然倒塌,早已有警車鳴着警笛聲逶迤而來,兩名着天藍色制服的警察拉起警戒線,維持秩序,王玄強不住地四處亂竄,嘴裡大嚷,不知誰抄起一根細長水管朝他噴下去,火焰頓時在他身上偃息旗鼓,全身黑黢黢他徐徐的癱軟在地下,陷入昏迷,懷裡緊緊抱着一個公文□□膚燒焦的惡臭味瞬間襲來,鎮上的120倒是及時的将他擡上擔架做了簡單處理,連夜轉車送去了白市搶救。衆人無可奈何的望着三尊巨大的火堆,隻能幹搖頭唏噓感歎。
直鬧了大半夜才消停,三幢建築完全成了一個黑黢黢的殼,一個偌大的企業因為一場蓄意縱火消失,東方一縷黃光緩緩的從雲層裡漏出來,藏青色的雲漂浮在灰色的天空,這已經成了十裡八鄉茶餘飯後的神秘談資,因為遲遲沒有破案,文三妹在醫院照顧中度燒傷的王玄強,面對着一片狼藉的殘垣斷壁,廠裡的工作人員倒自發的收拾起還能用的東西,紛紛找新的場所繼續辦公,王賀東冷靜的站在當初由他一手創立起來的此時化成灰燼的罐頭公司,内心卻并沒有太多波瀾,他正式以法人的身份報案,但這個案子根本就是一個無頭公案,死角位置全部沒有監控,連牆腳處的腳印都被燒得一幹二淨,不留蛛絲痕迹,這樁無頭公案一直是當年的未解之謎,這邊紛紛退單,員工們隻能一邊謾罵一邊含淚退單,臆想是不是新開的副食品公司打擊報複,王賀東隻能勉強撐起善後的事,他無奈的遣散了原來廠裡幾百号員工,隻留下了幾位主心骨,頻繁的出入公安局,一連幾個月毫無進展,他五味雜陳的提着一袋子水果站在王玄強的病房内,王玄強在文三妹的照顧下漸漸好轉,但仍舊包得像一個木乃伊,隻留兩個眼睛滴溜轉,他直直的站在窗戶口罕見的拿出煙剛把火機湊近,自蒲小梅去世後他就戒煙戒酒,整天在家裡修修補補,要麼買了一堆的書伏案看書,護士小姐彎着腰替王玄強拔針,皺着眉不悅的扭頭沖他道:“病房内禁止抽煙,請去抽煙區。”
王賀東忙收起來,往褲袋裡塞,尴尬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等護士小姐走後,王賀東靠在病床邊對着王玄強夫妻兩道:“我準備做資産清算了,該賠償賠償,把員工已經遣散了,靜待公安局的調查結果。”
王玄強忍着燒傷引起的牽痛慢吞吞道:“你想好了?不想東山再起?就這麼稀裡糊塗的一把火燒沒了?”
文三妹在一旁附和道:“東哥,這個是你們兩兄弟這麼些年來的心血啊,不能就這麼糊裡糊塗的一把火燒沒了啊。”
“你們相信報應嗎?現世報!逍遙法外的那個縱火犯我相信他内心永遠被禁锢着,我相信他不會有善終的。”
“如果你們想東山再起,我也不攔着,我盡力接下來,等阿強你完全康複了,我再給你,分割一下也行。”
王玄強一張眼睛滴溜轉個不停,猶豫着不知所措,王春花從外面風塵仆仆趕來,齊肩直發自然的批在腦後,兩鬓已經開始染霜,白色的綿柔襯衫一條卡其布褲很有一種獨特的娴靜舒适感。
“沒事吧?燒傷面積這麼多嗎?要不要植皮?”
“醫生說先看恢複情況,因為他這就是中度燒傷,也沒有重度,隻是面積有點大。”
文三妹站起身圍在病床前對着王春花道。
“我一路上心裡就在打鼓,吓死人了,二哥你也真是,還跑進去救什麼資料拿什麼包,有多少東西能比這條命還貴,想想都讓人後怕,二嫂跟我講你從火海裡跑出來的時候真的吓死人了,都不知道你腦子在想啥?請你們一個個的都珍惜珍惜生命好嗎?”
王春花氣不打一處來,把包索性放下白了兩人一眼,指着兩人:“一個”
“佛系到家,什麼都不管不顧。”
轉過頭。
“一個什麼都要顧,連命都可以不要了。”
“說的就是你們兩。”
王賀東撓撓頭。
“我最近新學的網絡用語,佛系,緊跟潮流。”朝他們炫耀道。
王春花察覺氣氛不對勁詫異詢問道:“怎麼了,這不是人沒事兒嗎?一個兩個都一副苦瓜臉。”
“東哥想做資産清算了,這一樁無頭公案就到此打止了,我們是心有不甘,他都沉寂三年了,也該出山了,這麼大的企業就這麼毀于一旦,屬實不忍。”
文三妹一面說一面朝王賀東瞟。
“東哥,我反正是真的不甘心,就這麼放過那些人,一想到那些人還在酒肉逍遙我就不痛快,退并不一定能海闊天空,有可能會得寸進尺。”王玄強不滿道。
王春花噗嗤笑出聲,诙諧道:“二哥,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一個白色的粽子。”
“我說什麼事兒值得你們一個個這麼愁眉苦臉的。”
她翹起二郎腿,把自己完全靠在病床上:“要我說啊,養病的安心養病,王村已經大學畢業去了大城市,你們也不缺錢,幹脆一人分點兒錢好好養老算了,省得為這些事勞心傷力,跟東哥一樣多快活,要不然東哥你再讨個老伴兒?”
文三妹截斷道:“你甭在這裡胡言亂語,料我說沒有誰能趕得上嫂子。”
“我這不就是轉移他注意力嘛!而且日子還這麼長本來就可以找一個。”
“你單單催着人家,你自己呢,不一樣?你先把自己單身的問題解決了,你又不是現在的90後,你跟着他們趕什麼潮流。”王玄強橫了他一眼,打趣道。
“别說了,等會兒三句話就要拌嘴了,我跟你八字不合,大哥一會兒到。”
王賀東往後退了一步靠着正對病床的電視櫃靠着,左腿交疊在右腿上陷入沉思。
“你如果硬是想做清算,我們也不攔着,想好就行。”
“現在公安局沒有任何能偵破的蛛絲馬迹,一丁點都沒有,而且你們懷疑的對家副食品根本就沒有突破口,我們這邊是出了内鬼的。”
三人一齊擡頭。
“突破口就是這個内鬼。”三人異口同聲道,王賀東順藤摸瓜想了想可能這是一個口子。
王賀東一拍大腿道:“行,我去查,不查個水落石出,我不退。”
“但是經營這個事兒我不行了,我想退了。”
接下來王賀東說了一個讓所有人震驚的消息,不理解也不支持甚至壓根兒不接受,說這則消息的時候王玄貴攜着姜喜春踏進病房,隻一刹的驚詫随即又恢複平靜,在這位久經官場的領導人眼中已然沒有什麼消息能讓他失态。
“我把李臘梅接來一起生活了,我準備照顧他,已經知會過他們家裡人,李臘梅自己不抗拒,眼下看她的恢複情況還很好,發病沒有那麼頻繁了。”
王春花、阿強夫妻兩三臉震驚,瞳孔瞬間放大,脖子向前伸,嘴唇微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