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太陽在屋檐上留下一點殘輝,庭院被一把銅鎖鎖着,此處久無人煙,門窗上的紅漆剝落,結着一層薄灰。
一切殘破的退了色的痕迹裡,蘇卿站在庭院中,與背後的殘陽交相輝映。
她沉默了很久:“燒火棍。”
“噗……”杜景河腳邊的薩吾提先笑了出來。
蘇卿磨牙:“你們軍隊收外邦人嗎?”
薩吾提吃驚地張着嘴,沖着要站起來,又聽腦袋上一句幹脆的:“不收。”
蘇卿用舌頭頂了下牙齒,擡眼看見杜景河如石塑般站在自己面前,誓要等一個說法。
“小将軍,”她用自己僅有的一點耐心解釋“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杜景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在沙場浸染多年,面色沉下來便帶了殺機。
蘇卿實在不想與他發生沖突,找尋堿礦還要靠他杜家在北邊的勢力。
但現在這個情況,她又看一眼薩吾提。
這個熊孩子,他還瞪着眼睛既哀怨又可憐的看着自己。
“既然杜小将軍實在好奇。”蘇卿耷下肩膀,無可奈何地擡起握着手铳的那隻手,遞出去。
就在杜景河伸手握住的一瞬,手铳忽然一轉,蘇卿握住槍托,砰——
一聲巨響。
杜景河身形一動,刻在骨頭裡的危機意識在大腦醒悟過來前,往另一側躲開。
身後的牆壁上即刻破出一個坑。
他的血液瞬間上湧,耳邊嗡鳴,眼珠遲疑地挪向蘇卿。
她正在往手铳裡裝填第二顆子彈,對上杜景河驚異的眼睛,她表情冷漠肅殺,再次舉起手铳。
薩吾提在地上打了個滾,撲過來要制住杜景河。
兩人都低估了死人堆裡殺出來的杜景河。在蘇卿第二次将槍口對準自己前,他以極快的身形躍到蘇卿身後,鋼筋般的手臂制住她的胳膊。
蘇卿神色一凜,掙了一下沒掙開,另一手從靴子裡掏出一把短刃,扭身劃向杜景河的臉。
兩人貼身來回數招,杜景河始終緊握她的手,期間将企圖偷襲的薩吾提踢得暫時失去行動能力,同時與蘇卿糾纏。
廣袖在他臉上劃過淩厲的風,留下若有似無的香氣,她活動起來的面孔若綻開的劍花,要命的迷人。
杜景河的心再次撲騰撲騰,死魚樣的在陸地上呼吸。
刀刀殺意裡,他竟然品出某種隐秘的興奮,蘇卿刺來的短刃就帶上甜蜜的親近,此刻宛若在刀尖上跳舞,生死線上漫步。
蘇卿在他臉上看見笑,這不亞于大半夜看見鬼。
手上的刀一歪,失了力氣的刀刃在他臉上的舊疤劃上新痕。
她步法一亂,被杜景河抓住腕子,胳膊交叉固定在身前,手上再一用力,被摁住麻筋的雙手脫力,器械全掉在地上。
“蘇姑娘身上的功夫不錯。”他聲音冰涼,氣息卻有些紊亂。
蘇卿掙了幾下沒掙脫,她硬聲道:“是太子妃。我剛甩掉了太子的人,剛才那動靜他必然聽見,這會兒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杜景河不為所動,反唇相譏:“來看見你被我摟着?還是地上那個殺器?”
滾在一邊的薩吾提看這般輕薄,忍着劇痛要從地上爬起來,杜景河将蘇卿往前一推,撿起地上的火铳,往遠處撤去。
“蘇姑娘,無意冒犯。”他握着手裡的手铳拱手,飛身離開這個院子。
薩吾提捂着肚子踉跄着擡頭看他離開:“娘的!”
蘇卿一臉怒容,正欲說話,忽聽外面細微的動靜,撿起地上的短刃重新插回靴子裡。
此事外面的腳步聲薩吾提也聽見了。
兩人交換一個眼神,從不同方向離開。
一行人最後在桃園裡的一塊巨石上找到睡着的太子妃。
寬大的華服鋪展開,她側卧在上,紛落的花瓣撒在她的身上,最後一束夕陽正巧撒在她臉上,細小的絨毛如金輝般鍍在她臉側。
沈穆庭揮散衆人,連同随身的侍衛盡數趕到園子外面去。
蘇卿感覺那帶着寒氣的手指在自己的臉上停頓了下,輕輕帶走她特意放在自己臉上的花瓣。
“别裝了,起來吧。”
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就是一雙白淨細長的手把花碾在指腹上。
“幹什麼去了。”
他話裡沒什麼情緒,蘇卿擡眼看他的眼睛,沈穆庭的面色很不好看。
“餘三的身手可不是你随便走走就能甩掉,”沈穆庭捏着她的下巴,手上用了些力氣,面上若風雨欲來的雷雲陣陣“你去見誰了?”
幾乎是擠着牙關問的話。
蘇卿擡起頭,在他逼近的臉上找準目标,對着他粉白的嘴唇印上去。
沈穆庭眼神一慌,滿面烏雲瞬間轉晴,整個人都顯得清純了。
這樣看着就舒心多了,蘇卿淺笑着說:“去給你找盟友,可惜出了點岔子,怕是要你出馬了。”
沈穆庭晃神片刻,面上瞬時又覆上陰鸷的铠甲,甩手站直身子,背對着蘇卿站着:“你休要胡作非為,屆時惹了麻煩本王也救不了你。”
“聽聞杜小将軍昔年曾是太子伴讀。”蘇卿恍若未聞,從硌人的石床上坐起來,徐聲引誘“他于你來說也是麻煩?”
沈穆庭眯起眼睛看過來,像是被惹怒了的貓:“杜景河?你一個人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