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蓉恨不得此刻就飛到鐘易川的身邊去。
她站在大街上,背後還站着她的家人。
正巧蘇敬憲問她:“方才皇後娘娘與你說了什麼?”
蘇蓉腦中一轉:“皇後娘娘叫我看好夢裡香,沒事兒多去走動走動。”
蘇敬憲摸着山羊胡,沒接話。
做生意是被瞧不起的,商人再有錢也是低人一等,甚至不能參加科舉。
但這是蘇卿私底下接蘇蓉的手悄悄盤一間鋪子,雖知這個鋪子不是用來賺錢的,但到底還是有損顔面。
蘇敬憲不贊同,但顧慮蘇卿現在的身份也沒多說。
蘇蓉看着他的神色,試探道:“今兒天色還早,要不我去看看?”
蘇敬憲皺起眉毛。
鄒映蓮也皺起眉毛。
蘇蓉趕緊說:“從角門出去,拐個彎兒就到了,我去看看就回。”
到底是皇後的意思,蘇敬憲皺着眉毛:“叫首翼他們跟着,快去快回。”
蘇敬憲沉默。
其餘人更不敢多話。
蘇蓉才不會叫他們,帶着小酒去夢裡香換了身衣裳,趕着不打眼的馬車往鐘府去了。
開門的還是那個老漢。
老漢看見的還是用幕籬遮着容貌的姑娘。
傷筋動骨一百天,老漢胳膊還吊着的,看見蘇蓉下意識要關門。
蘇蓉擠着将門留出一條縫:“诶!你關門幹什麼。”
老漢胳膊手上,擠不過她,隻好躲在門後跟她說話:“你又來做什麼?”
“我來找鐘易川,他人呢?在不在家?”
老漢:“不在不在,這幾日忙死了。”
蘇卿怕他關門,邁了一隻腳進去擋着,騰出手從懷裡掏出一個錢袋子,直接丢給老漢:“你家辦喪事,他能不在?去把他喊過來。”
這一小袋子足有半斤的重量,打開一瞧,是白花花的銀子。
老漢的胳膊疼都忘了,‘呃呃’的支吾一陣,想起鐘易川那張鬼氣森森的臉,閉着眼睛把錢袋子丢出去。
“這幾日少爺成日成夜的跪在靈堂裡,日夜不休,人都累垮了,哪裡有時間來見你,”作勢要把門關上“快走快走。”
蘇蓉光聽着就心疼的不得了,更不願意退讓。
也不論手裡戴的是什麼镯子,直接退下來塞到老漢懷裡:“你等會,不見就不見,關什麼門啊!”
老頭恐引人注意,壓着聲音跟她說話,蘇蓉一急就不小心嚷了出來。
漢子下意識捂住那亮晶晶的錢财,一看,眼睛都直了。
蘇蓉忙從懷裡掏出早寫好的一封信,信口用漆封着:“你把這個遞給他,還有這個——”
蘇蓉從小酒那邊接來一個包裹,不由分說也塞給老漢:“裡面的東西我都寫在信上了,你都給他。”
“這、我……”
老漢實際上隻有三十多歲,名叫鐵柱,隻不過叫風吹日曬的勞作給人壓老了,看着像四五十歲的年紀。是鐘家到京都新買的,鐘家剛到京都,除了貼身跟着的幾個,基本都是現買的奴仆。在京都這幾年,機靈的早混上去了,留着沒那麼機靈的做着最基本的事兒。
鐵柱就是那個不機靈的。
倒也不是完全不機靈,被鐘易川擰了一次,曉得這少爺不是府裡傳聞所說的‘長的俊、見人就笑、好脾氣’,除了第一個,全都是反着的。
他隻是老實遲鈍了些,不然上次買了膏藥送過去,用将事情的原委說清楚,也不至于被扭斷了胳膊。
小酒将地上的錢袋撿起來,蘇蓉接過來就塞進鐵柱手裡。
“您行行好,去幫我送過去,再回來跟我說說他怎麼樣了,不然我這幾夜都睡不好覺。”
老漢抱着沉甸甸的銀子,一咬牙:“你在這兒等着。”
漢子抱着包裹,徘徊在鐘易川的院子外面抓耳撓腮了好一陣,最後進去将包裹往門口一丢 ,轉頭就跑了。
跑出幾步,又折回來,看那包裹還在地上,正天人交戰是管還是不管。
低頭看見了一地亂石,靈機一動,撿起一塊砸到門上,可惜準頭不太好,砸上了窗戶,将沒上鎖的窗戶砸出一開一條縫。
漢子這次是頭也不回的跑了。
蘇蓉在門外等的心焦,敲了兩次門出來的都是另一個,終于在快失去耐心的時候這老漢跑了回來。
“怎麼樣?他說什麼了沒有?”
老漢累的滿頭大汗:“說、說了,說叫姑娘别擔心。”
“還有呢?他看着怎麼樣?”
這個漢子知道:“少爺這些日子累着了,瞧着精神好。”
“你叫他好好休息沒有?”
“……呃,叫了。”
關心則亂,小酒看出這漢子一嘴的胡話,過來拉了蘇蓉一把:“小姐,天色不早了。”
二人自公主府出來繞了一圈才到了鐘府外面,又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
蘇蓉看了一眼西邊的太陽,又往那門縫裡看一眼,一掌寬的門縫裡面隻看見一角院落,并沒有牽挂的人。
蘇蓉戀戀不舍地走了。
月華初上。
蒼白的光透過窗戶縫,刀削一般的線直直劃在漆黑的房間裡,落在歪斜的桌子上和鼓包的床上。
被褥裡裹着的人挺屍般突然坐起來。
鐘易川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砸上被面,氤氲成黑洞。
那條直直的線從他臉上劃過去,床榻旁傳來一個細微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