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轉頭看去,一個黑影舉着斧頭劈下來。
細瘦的胳膊高舉着閃爍寒光的斧頭,斧頭下廣欣扭曲駭人的臉顯露出來:“去死——”
鐘易川一下子睜開眼睛。
鼻尖是書墨味兒。
他趴在自己寫好的策論上睡着了。
鐘易川坐起身,肩膀上披着的鬥篷滑到地上去。
守在外間的辟竹聽見動靜,在外喊了一聲:“少爺,你醒了?”
辟竹識字,不當心看見紙上寫的有豐州、嶺南等幾個地名,他忙躲開視線。
做下人的,主子沒明令,自己多瞧多看了就是錯。
鐘易川察覺身上滑下去的衣裳,低頭看去是件紫色鬥篷,那是廣欣的。
辟竹過來把鬥篷撿起來:“夫人看你睡着了,叫我們别吵醒你。”
鐘萬漉的棺材在家停了七日,他就守了七日的靈堂,忙了七日,來一個人陪着對着靈位磕一個頭。
鐘萬漉下土後到今日中午,才是暫時告一段落。
但他睡不着,他此時應該是倒頭就睡,可精神就像是被某根細線吊着,勒着他,就算是雙眼酸痛難耐,腦子混沌不清,他卻無比清醒。
鐘易川拿起了書,廣欣讓他到鐘萬漉的書房去看。
鐘易川坐在這張凳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看睡着了。
再醒來天已經黑了。
燈台上點着蠟燭,書桌旁桐樹般的枝桠上端着蠟燭,鐘易川醒過來,丫鬟将其餘的蠟燭全部點燃。
将書房照的亮如白晝。
鐘易川來過這裡,鐘萬漉訓斥他,或是他來放書。
不過那個時候他是站在下首位置,而現在,他坐在鐘萬漉以前的位置上。
廣欣告訴他:“他已經死了,這裡就該你坐。”
“公子?”辟竹已經喊了他三聲。
鐘易川擡頭。
辟竹:“廚房裡還溫着粥,公子先用些吃食吧?”
“不吃,”他站起身,腿腳有些發麻,腸胃絞痛,不過不影響走路,他可以忽視“我回房歇息。”
他走的太快了,像是在躲避什麼,辟竹跟在後面小步追:“吃一點吧,夫人說公子的脾胃虛弱,不能……”
“滾。”
鐘易川将辟竹在内的丫鬟小厮趕走,如往常一樣獨自回到那個角落裡的院子。
他被門口的包裹絆了一下。
鐘易川跨過去,推開房門,走到床前,從床鋪下的暗格裡抽出一把劍。
鐘易川換了黑色的夜行服,用帶子将袖口一圈圈纏起來,束在小臂上,背上劍出門。
不當心,又将門口的東西踢了一腳。
他低頭看一眼。
包裹裡的什麼東西漏了,裡面的東西也全被浸濕。
鐘易川用腳将東西翻了個,裡面有木盒相撞的聲音,露出在上層的一封信。
他蹙眉,順腳踢到屋裡去,翻滾中掉出一封信,不知是誰送來的,能送到這兒來想必不簡單。
他順手塞進懷裡。
夜行對與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
濃墨一樣的黑夜與未知并不讓他覺得害怕,反而有水溶于海的安全感。
他喜歡黑夜。
鐘易川到了藍家,翻過院牆,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進到了藍安甯的房裡。
他先用撒了蒙汗藥的手帕将守夜的丫鬟迷暈。
閑庭信步走到藍安甯的床榻邊。
藍安甯被什麼冰涼的東西拍打這臉,他睜開眼睛,看清床前的人時瞬間汗毛倒立。
鐘易川手握劍柄,在他的臉上劃出一條細細的血線。
他驚駭得發不出聲音。
“許久不見啊,藍公子。”
若鐘易川此時照了鏡子,定會被此刻的自己也吓一跳,
他的頭發有些亂,不聽話的碎發炸了出來。蒼白病态的面孔上,眼下泛着青黑,粉白的嘴唇咧開一個笑容,嘴唇因幹燥裂開一道道血絲,白紙般的面孔上一雙血唇就更明顯了。
空洞的毫無機制的眼眶子看過來,活像地獄讨命的小鬼。
或許他就會理解藍安甯吓的尿床了。
藍安甯抖成了個篩糠,若是個再壯些的漢子,整個床都能被他抖得哆嗦。
鐘易川用劍身拍他一下:“說話。”
藍安甯的牙關抖的像寒冬冷風吹出來似的,他搖着頭:“嗚嗚嗚……”
他哭的涕淚橫流,呃啊呃啊地說不出語句、
隻不停嗚咽着縮着胳膊擺手,像個被吓壞的孩童。
似乎是智力衰退,滅口與否已經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