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駿馬破風,馬蹄揚起一片灰塵,馬背上的額驿使者手中高舉一軸文書,踏破夕陽下的寂寥,高呼“西域突厥糾結各部落來襲——”
……
碧藍的晴空一絲雲彩也沒有,秋老虎還留有一點餘威,刺眼的烈日曝曬大地。
皇城外,跑死了吐白沫的棗紅大馬早被牛車運走,在經曆了短暫的雜亂喧嚣後,皇城外重新恢複它莊嚴巍峨的表象。
太陽底下依舊人來人往,白晃晃的光照得人皮膚刺痛,睜不開眼,似要将一切都烤化。
一路上換了不知道多少匹馬,日夜兼程,累死了最後一匹馬,人也去了半條命。
傳信的驿使被兩個内侍架着扶下去,大明宮内的張子奕方才趕過來。
撐着一口氣報完戰況的驿使從她面前被攙出去,張子奕走入紫宸殿裡,看見蘇卿同沈穆庭一起坐在首位。
她面上含而不露的威儀,讓她看起來比沈穆庭更像一個掌權者。
事實上也确實如此,自随着皇帝一同上朝後,兆國上下的大小事宜都是由她裁奪。
好與壞名聲都是她一人擔着,沈穆庭這個皇帝比張子奕垂簾聽政時當得還透明。
張子奕起初以為那檢察院是小打小鬧,不想沈穆庭似乎也将這東西當了回事,如今逐漸發展,在朝堂之中竟有獨成一勢的苗頭。
檢察院裡雖多是年輕後生,且都是鄉下來的些愣頭青。
可架不住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些人沒有後顧之憂,獨有一股莽勁,将朝堂上的水攪得越來越混,不說以權謀私,就連京都城裡花樓的生意都冷落下來。
蘇卿手底下被她提拔上來的那些窮骨頭有朝堂上老油條的暗中指點下,不定會從哪裡躲着,偷偷在賬上記了一筆。
轉頭将在朝堂上将此事抖落了幹淨,就連幾個姑娘、門關了多長時間都記得一清二楚。
沈穆庭輕咳一聲,捏着那帶血捷報愣愣出神的蘇卿回過神,擡頭看見張子奕從門外進來。
兩人在紫宸殿的旁的側殿,此略高一階的石台上處置了張矮塌,塌上放着小幾,可批改奏折也可休憩。
張子奕和藹笑着,走近;“哀家不想驚擾了皇後。”
她面上又浮現出擔憂的神色:“可是西域出了什麼岔子?”
她的姿态放的很低,甚至是謙卑,沈穆庭将眼睛從書上挪開,冷眼看向她。
張子奕攔住了通報的宮人,蘇卿确實沒聽見她的腳步聲,聽聞此言從塌上起來,走到張子奕面前将手裡的急報遞給她。
“突厥的糾結十二部,以洽談商貿為由有一百人的隊伍在安北都護府的隆城之外,十五日前的夜裡以飛梭上牆,奇襲西受降城,城池被攻下,鎮北大将軍杜策腹部中箭,目前生死不明。”
她聲音沒什麼起伏,雙目如錐緊盯張子奕。
張子奕在聞得城池被攻下時,滿面擔憂,捂着胸口:“怎會這樣……”
忙接過蘇卿舉了會兒的捷報。
張子奕捏着卷軸的兩段,手指撚着灰髒的急報,小手指虛虛地翹着。
她的手比蘇卿的手還要年輕幾分,聽聞每日早晚都要泡玉露牛乳,根根手指都白嫩如玉,指節間的褶皺隻如玉間的棉絮,淡不可見。
看着上面的字,她的眉頭快要鎖在一起,似要淌出淚,一面看一面搖頭,最後殷切地望向蘇卿:“皇後可有什麼安排?”
蘇卿看着她的眼睛回答說:“我不敢決斷,已着人去請諸位閣老來商議。”
“對對,本該如此。”張子奕将卷軸遞到她手裡,順手在她手背上拍了幾下。
卷軸最後一句寫着:敬叩皇帝皇後金安。
這是杜景河自遙遠西域傳來的一封軍事急報,上書描述了戰事慘況,後書寫的是告罪求調兵支援,最後一句是問帝後二人安康。
提筆書寫的手腕在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晃了一下,手腕挨上了卷軸,粘上斑斑血迹,血迹在奔波的途中又黏上灰塵。氧化發黑的血污比入木三分的筆迹更能傳達出這幾字的倉皇與悲怆,以及更多。
無人知曉二人的内情,但整封急報單向帝後問安,卻不提太後。
蘇卿不錯眼地看着張子奕,但始終未看出分毫。
皇後蘇卿的手腕強硬,朝中一應事宜有二皇攜手處理,張子奕垂簾聽政的寶座就被撤了下去,随之而來的是太後一黨的勢力銷聲匿迹,斷尾求生般丢出來獻祭新勢力的小蝦米。
但沈穆庭知道,她不會這麼輕易罷休。
真要退出權利的中心,張子奕就不會聽到風聲後急忙忙來紫宸殿打探情況。
内侍給往外走的張子奕下跪行禮,接着往裡走。
“太後、陛下、皇後娘娘,尚書令王社、中書令宋博濤、侍中郎詹康順、兵部尚書豐源正諸位大人已經在門外等着了。”
與門外候着的諸位大臣颔首打招呼,張子奕聽見身後小内侍的聲音,身側的大臣給她行禮,又目送她走遠了才往屋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