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不知說什麼才好,自出生起,她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六歲被爹娘賣了,人伢子将她從老家運到京都,再轉手買給花樓。她自小不被允許吃飽,學各類取悅男人的東西,十歲學會了應付男人的騷擾,渾渾噩噩活到十四歲開始接客,如今十七歲了,她以為自己要死了,忽然有人告訴她,她不用去幹那樣的活計了。
除了腿軟跪謝扣頭,她空白的腦子想不出其他方式言謝。
“好好養傷吧。”蘇卿拉着她的兩隻手“等你傷養好了,就去公主府找三姑娘,我想她正好也缺人手幫忙。”
水仙咬着唇才忍住激動,她送蘇卿出去,一直将人送到門外。
蘇卿解開缰繩,牽着馬回頭向她招手:“回——”
她忽覺脊背一涼,緊接着一隻箭從她面前飛過,這一切發生的太快,蘇卿企圖去擋時,箭已經從她面前離開。
再喊躲開都來不及,箭頭已經紮入水仙的肩膀裡。
與此同時,兩人頭頂上一個黑影閃過。
匆匆一眼,蘇卿看出追着發箭方向過去的是鐘易川。
蘇卿沒時間細想鐘易川怎麼會在這裡,她快步上前将人打橫抱起來,搶着往屋裡跑,将人安置在踏上:“我去叫太醫!”
直至此時肩膀上才傳來劇痛,身子也冷一陣熱一陣,不住地打着冷噤,她咬着抑制不住打顫的牙,竭力露出一個讓人安心的笑:“娘娘不必擔心。”
蘇卿朝門外喊了一聲,守着的小丫鬟跑着去叫太醫。
蘇卿再從門口折返回來時,水仙的嘴泛青,冷汗流水般從她慘白的皮膚裡往外淌。
“怎麼回事?”話出口,蘇卿立刻明白是箭上帶了毒,發箭的人是非取她性命不可。
淚水不間斷地從水仙眼裡流出,她揪着蘇卿的袖子:“就是我殺的,那個畜牲,他不是人……”
蘇卿神經緊繃到極緻,聽不見任何話,她控制着發抖的手,握住水仙的手:“沒事,沒傷到要命的地方,太醫馬上就來了。”
“我、我以為,”她說話斷斷續續“鐘大人是聽您的令,原、原來不是。”
心跳一陣強過一陣,蘇卿除了接收,腦中無法思考。
“娘娘,”水仙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說話很費力氣“你是個好人……”
她搖頭,閉上眼睛:“好人救不了我。”
“卑職參見娘娘。”身後一個聲音,回頭一看,太醫已經到了。
蘇卿半跪在地上,背對着他:“不用了,出去。”
好久,手心裡的溫度全部消失,蘇卿從地上站起來,壓在地上的那條腿已經麻木失去感覺,她一瘸一拐地出了門,發覺外面的天已經快黑了。
“皇後娘娘金安。”在院子裡候着,等蘇卿出來的大理寺丞跪地磕頭,眼睛往她身後的小門裡看。
“下官有失遠迎,罪該……”
“滾。”蘇卿沒有力氣,踢他時自己險些摔倒,她一瘸一拐的出了院門。
鐘易川捉了活口,進到皇城向沈穆庭複命。
迎接杜景河的宴席上衆人推杯換盞,沈穆庭聞言面色微變,望向站在角落裡的鐘易川。
他對夏朝恩說:“讓他去偏殿等朕。”
杜景河一直在關注着沈穆庭的動向,尤其是他身邊空出的位置。
夏朝恩在他耳邊說的話顯然是件要緊事,他雖然維持着風度舉杯邀酒,可很快轉身離席。
在皇帝離席近一刻鐘,杜景河看他離開的方向,似乎還沒回來的意思。
“有人問,就說我出去醒酒。”杜景河在他身後一席的男子低聲吩咐。
男孩十七八歲的模樣,銅棕色皮膚一頭烏亮的卷發,有着貓一樣的眼睛:“好咧。”
皇城守衛森嚴,杜景河并不能靠近,他佯裝迷路,繞到偏殿外。
一個内侍攔住了他:“杜将軍要去何處?”
杜景河晃着身子慢吞吞轉過身,大拇指比劃身後的樓閣:“此處不是茅房?”
“奴婢帶将軍去更衣。”内侍彎身請他。
杜景河大着舌頭:“胡說!我分明瞧見有人進去更衣了!”
内侍笑說:“将軍看錯了,那是起居郎鐘大人。”
“哦,原來是起居郎啊,”杜景河哈頭點腦,眯着眼睛笑,一派醉鬼模樣“那是本将軍看錯了。”
“走走,帶我去解手。”
走沒幾步,拉長的霞光裡,杜景河看見一個纖長的影子越來越近,她薄薄的像一條模糊的線,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蘇卿緊繃着的臉出現在他眼裡。
她從他面前走過,兩人最近的距離不超過十步,杜景河甚至産生她的頭發擦過自己的臉,她調轉腳步朝自己走來的情形。
但蘇卿就像沒看見自己一樣,快步錯過,然後一腳踢開偏殿的門。
“沈穆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