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有些響動,蘇卿回頭,看見一個挺拔的身影從戲台側面的台階一步步走上來。
半年不見,杜景河又添了一些風霜,眉目依舊清秀,眼中卻内含殺氣,臉側的刀疤成了點睛之筆,威風不含而露。
“皇後……”
“别這麼叫我!”蘇卿截口打斷“有屁快放。”
一絲竊喜很快被遮掩住,杜景河緩步走到她身側坐下:“跟皇帝吵架了?”
罵了句,蘇卿的心氣兒略微順了些,吐-出一口惡氣:“他還不配。”
杜景河恰如其分地掏出一壺酒。
銀壺嵌紅綠寶石的,巴掌大小,方便挂在腰上。
蘇卿已經習慣皇城奢靡的做派,拿來就灌了一口,辛辣刺-激的液體穿過喉嚨,一路灌進胃裡,心裡那股煩躁憤懑也被引燒起來。
她将一條腿踩在石台邊緣,拿酒的胳膊搭在上面:“我算是看明白了,沈穆庭那小子就是想利用我,什麼同盟,等我給這烏七八糟的朝局擺平了,該得罪的人得罪個幹淨了,他就會跳出來,做他的老好人,把我踹到一邊去。”
“怎會?”杜景河身邊正是根台柱子,他側坐着,靠在柱子上,目光一直都在她身上“皇上被蘇家四姑娘下了降頭的消息都傳到西域了,四姑娘現在的風頭可要比 太後當年還要大。”
蘇卿輕蔑至極:“他把人設都立到西域去了,我猜猜,那邊也都說我是個妖精,專來禍害你兆國的吧?”
杜景河看着她衣袖外露出的一截手腕,常年習武,她的身姿纖細而充滿力量,半年來的操勞讓她瘦了一點,手腕上的骨節在垂下去時高高突起,想月光下一折就斷的脆玉。
但杜景河知道,他若伸手去折,這截白玉會以更快的速度折斷他的手。
“沒有,他們很感恩你,若不是你建立的檢察院查抄出私款來,弟兄們興許還要餓着肚子殺敵。”
“謝謝。”蘇卿稍微寬慰些,将手裡的酒遞過去。
杜景河接過來,捏在手裡,壺身上還留有她的餘溫。
暮色已悄然降臨,地平線的遠方留着最後一線白光,另一邊則是黑紫色的夜空。
蘇卿陷入短暫的迷茫。
她想起最開始那個天真的計劃:“唉。”
頹靡地靠在身後的柱子上。
“怎麼了?”杜景河不動聲色的将酒壺掉了個個,對着壺口嘬了一口。
蘇卿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你還記得手铳嗎?”
“當然記得。”
蘇卿:“我讓人做了一千杆,這會應該在運往西域的路上了。”
到喉嚨的一口烈酒吸岔了氣,杜景河屏住呼吸,脖子耳朵一塊和被灼燒的氣管一起火燒火燎的發燙。
火辣辣直沖天靈蓋,屏息片刻就讓他生出要被憋死的錯覺,下意識要大口呼吸,捏着酒壺的右手用手背緊緊壓-在鼻前。
蘇卿轉頭看來,他眼裡已被逼出生理性眼淚。
“英雄落淚可少見。”
她笑着從杜景河手裡抽走那壺酒,仰頭灌了一口。
酒壺也就巴掌大小,壺口更臉小手指粗都沒有,兩人共飲一壺,唇勢必要貼在另一片唇離開的位置上。
“别激動啊,杜小将軍。”蘇卿将手裡的酒壺抛回去。
一臂遠都不到的距離,杜景河險些沒接住酒壺,燒紅的鐵炭般在兩隻手裡跳了兩下才握住。
他早忘了呼吸,心口砰砰砰劇烈跳動起來。
沒讓酒壺的酒撒出來,穩穩捏住後才喘氣,偏過頭嗆咳兩聲。
“讓四姑娘見笑了。”麥色的皮膚下,是潮熱的紅。
蘇卿撇目看她,抿唇揚起嘴角:“睡都睡過了,還那麼些尊稱。”
“你們這些僞君子,是不是都喜歡用這種方式來掩飾自己的欲-望?”她伸出一根手指,指腹尖上帶着指甲硬度的那點位置,不輕不重,有些癢癢地挑起他下巴。
他的呼吸一瞬間錯亂。
蘇卿輕笑一聲,挪開手,又抿一口薄酒,斜着眼睛看他。
果然,看别人慌,她就不慌了。
不過是推翻重來嘛,一切都要試錯不是。
“那東西是我弄出來的,我要去你軍營裡教你們使,你不反對吧?”
杜景河喉結幹渴地滾動一下,他垂下眼睫:“杜某謹憑姑娘吩咐。”
少年将軍的凜凜威風盡數濃含在臉側一道長疤裡,蘇卿伸手,食指在上面輕輕撩了下:“乖孩——”
杜景河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壓-在眉毛下的眼睛充滿侵略性的往上翻起,兩點寒芒燒起簇簇野火,拇指深深陷入在她手腕内-側細軟的皮膚裡。
“你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