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澀的海風裹挾着些許柴油味掠過碼頭,路炤塵将望遠鏡卡在集裝箱縫隙間,三米外,秋瑾深正往橡膠手套内層塗抹防滑凝膠,小刀在袖口泛着冷光。路炤塵往她的方向看了一下,她發現她總習慣随身攜帶小刀。
“H201泊位,第三列藍色集裝箱。”
遠處貨輪甲闆傳來裝卸吊機的金屬摩擦聲,路炤塵壓低聲音,槍管輕敲鏽蝕的箱體。
秋瑾深動作起來,鞋跟碾過滲着油污的碎石,忽然低頭注意到地上的半片枯葉:
“這裡曾有車隊經過,輪胎印間距三米二……運輸的是重型貨物,或者人。”
她俯下身,将葉片翻轉,凝固的血漬在月光下泛起褐色。
集裝箱區的探照燈驟然掃過,兩人同步即刻貼着箱壁滑入陰影。
編号CL-18的集裝箱被三重鐵鍊鎖死,路炤塵摸出液壓剪的瞬間,秋瑾深突然按住她手腕:“有呼吸聲,”她再仔細辨認了一下,補充道:“好像含妊娠期女性。”
船的鳴笛聲響起,路炤塵即刻剪斷鐵鍊,脆響就此被淹沒在笛鳴聲中。集裝箱門隙透出的腐臭讓路炤塵眉頭發緊……她透過去看,二十平米的空間擠着六人,腳踝都被拴着漁網鉛墜。
最内側的孕婦蜷縮在草席上,手腕結痂的勒痕炤示着長時間的囚禁。
秋瑾深迅速解開大衣罩住孕婦裸露的肩頭,發現她小腹用馬克筆寫着“W301-4“的編号。
“國際打拐組織通報過這種标記法。”
秋瑾深轉過身對孕婦言語了幾句,面前的人便愣愣地張開了嘴。秋瑾深用棉簽采集孕婦口腔黏膜時,路炤塵在一側已經撬開集裝箱夾層,海運單據頓時如潮水雪花般散落。
陳夜隐的名字頻繁出現在“慈善物資”運輸記錄裡,但貨品分類欄卻用摩斯密碼标注着“A級”“B級”秋瑾深的指尖劃過加密條目,這個人已經順利到,猖狂到甚至沒用任何替罪人的名字或假名。
突然,她被孕婦攥住袖口,“她們……要送我們去公海體檢。”
女人喉音幹得像砂紙,從衣服夾層抖出半宣傳單,“體檢合格的人能換二十萬……”她周圍的五個人聽到也一同點了點頭。路炤塵翻過宣傳單,“冬夏助學計劃”的LOGO下印着陳夜隐的燙金簽名。
集裝箱頂棚突然傳來腳步聲,她毫不猶豫轉身将秋瑾深推向貨櫃夾角,自己貼着箱體滑滾入裝卸叉車的陰影。
穿黑色雨靴的看守舉着手電筒逼近,光束掃過孕婦驚懼的臉。
路炤塵在對方摸向對講機的瞬間暴起,槍托猛擊其太陽穴将其敲暈,再順勢用束線帶反綁雙手。
秋瑾深出來迅速撬開看守的防水腰包,裡面除了衛星電話,還有張今夜離港的貨輪排班表……H201将在兩小時後轉運“貨物”至F國的KBS灣。
“帶她們從西側排污管撤離,我聯系打拐辦……”
路炤塵話音未落,碼頭忽然響起密集的司院笛。五輛黑色越野車沖破閘機,周遠握着擴音器鑽出車門:“刑偵隊越權搜查港口,現在立刻移交嫌疑人。”
秋瑾深利己将福利院宣傳單塞進屍檢袋,轉頭瞥見孕婦用血在集裝箱内壁畫的箭頭……指向某個被磨平的條形碼。
路炤塵沒有過多的表情,借起重機鋼索攀上集裝箱頂棚,伸手拉了秋瑾深一把。而後她們在集裝箱迷宮中穿梭,在某個拐角處,兩人背後傳來周遠下屬的吼叫:“陳總說那孕婦必須處理掉。”
“救命……”
虛弱的呻吟從下方傳來,路炤塵從上面掀開半掩的箱門,發現剛才的孕婦正将宣傳單碎片塞進排水孔。
女人突然抓住她的眼睛,墊起腳尖,發現距離不夠又爬上箱子,伸手将染血的紙條拍進她的掌心:“領養檔案室……M998年……”
潮汐裹着油污漫過碼頭,路炤塵攥着陳夜隐簽署的運輸單,看着周遠的人把看守押進司院車。
秋瑾深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輕聲道:“;路炤塵,先撤。”
…………
老舊居民樓頂層的安全屋内,葉晚将将最後半杯濃茶灌進喉嚨,指尖在機械鍵盤上敲出殘影,暗網深層的聊天室數據如同黑色瀑布般在屏幕上傾瀉而下。
“D國船務中介:月薪稅後3.2萬包機票,無學曆要求。”
“G國美容院招聘:保底提成+提成,可協助辦理工作簽證。”
泛着冷光的代碼映在葉晚瞳孔裡,她突然卷起手指……某個加密文件夾的縮略圖裡,是被P成藍天白雲背景的照片。
她猛地咬住下唇,疼痛刺激着神經将記憶拖回三年前:整容醫院消毒水嗆入鼻腔的瞬間,手術刀劃過顴骨的震顫。
“找到了。”
她将解碼後的語音記錄拖進分析軟件,帶有口音的中文混雜着哭腔刺破寂靜:“護照被收走了……她們說再鬧就把我女兒賣到F國……”
“聊天室裡有122條失蹤人員最後定位在陳夜隐的貨運碼頭,這是數據鍊。”葉晚的聲音有些顫抖,她在耳機裡同步報備着,突然的出聲驚飛了窗外栖息的灰鸠。
趙可也同步接到消息,她在司院辦公室的椅子上坐着,能想象到暖黃台燈光暈漫過葉晚發尾的模樣。
她能猜到到葉晚左手虎口結痂的掐痕……那是她情緒失控時慣用的鎮痛方式。
橙色的光浸染港口,路炤塵攥着對講機的手背在探照燈下泛得骨感青白,她在周遠離開後再度返回現場,安全時間區域,不用白不用。
集裝箱迷宮盡頭亮着盞頻閃的鎢絲燈,陳夜隐秘書的剪影正貼着貨櫃倉促地移動着,低跟鞋敲擊鐵闆的聲響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脆。
“東南角第二通道封堵完成。”
耳麥裡傳來向敏的彙報,路炤塵用指甲在集裝箱鏽迹上刻出劃痕,之前截獲的貨輪正泊在不遠處,甲闆殘留着被拐者掙紮時扯斷的銀鍊子。
倉庫卷簾門突然發出齒輪咬合的轟鳴。秋瑾深的外衣被氣流掀起,她的指尖在集裝箱編碼上停頓:“02到12号櫃的溫控系統還在運作。”
她的聲音平淡如厲刀,劃開凝滞的空氣,“那些人被轉移前,有人給她們注射過鎮定劑。”
路炤塵踢開擋路的空藥瓶,強光手電掃過集裝箱内壁。凝結着水珠的隔熱層裡嵌着半枚帶血的齒印,旁邊用血潦草寫着“SOS“,字母O被反複描畫成同心圓。
“人證進入B3區了。”
耳麥裡傳來爆破組的警示,路炤塵撞開消防通道門時,陳夜隐秘書正抓着消防栓軟管往通風管爬,香槟色的褲腳卻鈎住了生鏽的管箍。
外面的光從頭頂網格狀通風口漏下來,在她小腿上切出棋盤格似的傷痕。
樓梯間忽然響起皮鞋叩擊聲。周遠的身影從防火門後浮現。她沒料到他會折返回來。
他伸手擋住路炤塵的槍口,陰影籠罩着縮在管道裡的人:“省廳剛把打拐專案指揮權移交給我。”
秋瑾深的物證箱無聲彈開,微量物證采集儀的紅外線掃過周遠袖口。
兩點熒光在袖扣凹陷處閃爍……與被拐的人指甲裡殘留的夜光塗料成分一緻。
她将試管藏進暗格時,聽見路炤塵指節捏出脆響:“您要包庇的到底是人證,還是她背後能咬死整個司院隊的秘密?”
路炤塵:“這些案子的兇手的背後,層層撥開後其實都是她。不是嗎?”
周遠掏出加密平闆劃出審批文件,全息印章懸浮在三人之間。
陳夜隐秘書突然發出笑聲,路炤塵伸手舉槍時,周遠的手槍已頂住她後腰:“結案報告裡寫她趁亂逃脫,對大家都好。”
消防鈴驟響。
秋瑾深在混亂中按下物證箱的自毀鍵,芯片熔毀的青煙混進水霧。
她看着陳夜隐秘書消失在通風管深處,想起一個小時前那個人塞給她的字條……此刻正在路炤塵口袋裡被攥成紙團。
探照燈突然集體轉向貨輪方向。路炤塵甩開周遠的鉗制沖向甲闆時,舷梯上留着半枚帶泥的低跟鞋印,旁邊散落着撕碎的慈善晚會邀請函。
鹹澀海風卷起燙金紙屑,貼在她滲血的掌心,像陳夜隐脖頸上那片永遠熨帖的絲巾。
解救行動遭周遠阻撓,她被迫放走人證。她們隻能先回去。
她回頭看向面前那個男人,沉聲道:“周遠,傘終究會有被撕裂的一天的。”
“我不懂你為何要走上此路?”
“你早就忘記了……你該記得的東西。”
B3區,手起刀落,向敏在眨眼間殺了兩名雇傭兵的命,她一把拉起沈輕曼,正當她要驚呼之時向敏利落将她擊暈了,急速撤離。
死也要帶走一個人證,向敏的眼睛充血着血絲,無聲來無聲去。
一個小時二十二分鐘後。
消毒水味湧進鼻腔時,沈輕曼正用指甲在病房牆壁刻着豎線。門外看守的保镖在打瞌睡,她踮起腳看到後,小心地将偷藏的玻璃藥瓶碾成粉末。
突然響起的破門聲驚得她護住小腹,“我們是司院重案三組的。”路炤塵站在她面前同她講。
身側的秋瑾深向前一步來,蹲下身查看沈輕曼腳踝的潰爛傷口。她打開醫藥箱,戴上橡膠手套拿出藥和紗布來,慢慢地聽到她在開口。
“她們給我孩子注射的‘特效藥’。”
“其實是新型毒品吧?醫生。”
沈輕曼哆嗦着,“福利院地下室的冷凍艙……還有三十多個孩子……”
窗外驟然劃過無聲的閃電,刺進窗戶内照亮沈輕曼的編号,路炤塵突然握住秋瑾深正在包紮的手腕:“當年福利院大火……”
急救車鳴笛聲由遠及近,蓋過秋瑾深的回應。沈輕曼突然抓住路炤塵的手,眼底泛起不正常的猩紅:“快殺了我…………她們給我植入的定位器……”
玻璃窗外傳來無人機蜂鳴聲時,秋瑾深已抽完一小試管她的血,垂眸将鎮靜劑注入沈輕曼靜脈。
路炤塵扯下窗簾裹住孕婦,轉頭看見葉晚發來的定位圖……整個醫院已被紅點包圍。
秋瑾深站起來拉住她的袖口便急速帶她往外走,但聲音依舊鎮定自若:“已經抽了足夠的血樣了,走側門下道,向敏在那裡。”
三十七分鐘後,司院證物室。
秋瑾深将報告推到葉晚面前:“福利院領養記錄顯示,陳夜隐二十年前收養過三個先天心髒病的嬰兒。”
“其中兩個成了人體□□工具,第三個……”
秋瑾深忽然噤聲觀察着葉晚的反應。葉晚剛剛破解的加密醫療檔案顯示,某個被領養女孩的DNA樣本編号,讓她感覺十分的不對勁。
安全屋的顯示屏仍在滾動最新數據,此時某條E國的勞務招聘信息裡藏着熟悉的暗語:“誠聘電焊工,日薪800歐”正滾動到所有人面前。
秋瑾深回頭看了葉晚一眼,等她離開後,她撥通了路炤塵和一個醫生的電話。
路炤塵:“D區有心理咨詢室,待葉晚去哪裡吧,她不願意出去外出的。”
秋瑾深:“什麼理由?”
路炤塵頓了一下道:“讓趙可帶她去,黎醫生還要多久到?”
秋瑾深看了一眼屏幕時間,再放回耳朵邊道:“十三分鐘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