纓徽通過這幾日的探查,幾乎可以肯定,阿兄就是被關在都督府内。
若真如高兆容所言,檀侯點名要活捉謝世淵。
不管将來誰繼任都督位,總要拿人去交差。
她被帶走時依稀聽見那護衛的言語。
好似如今主事的是李崇遊?
這個人向來沒什麼建樹。
印象中是溫吞窩囊的性子。
一朝得勢,竟也能如此蠻橫。
她正咬牙暗罵。
門吱呦一聲被推開了。
李崇潤脫了素服。
一襲太師青羅袍,靠在門沿面無表情地看纓徽。
侍女們上前要清掃瓷片,被他斥退。
兩相對峙許久。
李崇潤蓦地勾唇:“阿姐,到如今了,還覺得回都督府能保住你想要的富貴榮華?庵堂裡的齋飯你吃得慣嗎?”
庵堂?
纓徽面露詫異。
李崇遊将她送來時,陳大娘子還未發難。
纓徽不知她們要将府内姬妾都送去庵堂清修。
若真去庵堂,豈不前功盡棄。
纓徽一時有些慌亂。
低眸思索對策。
李崇潤隻在一旁靜靜看她。
烏黑的瞳眸裡掩藏着尖銳的怨毒。
半晌,才慢悠悠問:“那是要去庵堂,還是留在我這兒。”
纓徽忐忑難安。
當然不能去庵堂。
那裡名為清修,實則是關押遺孀守節的地方。
一旦進去,再逃出的可能微乎其微。
她念着阿兄安危。
決心豁出去了:“留在這裡。”
李崇潤冷聲說:“我沒聽清。”
纓徽拔高聲調:“我想留下,求七郎收留。”
李崇潤将門關上,“也不是不能收留你。”
他漫然道:“隻是我這裡也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若要我收留,咱們往後得立個規矩。”
“從前我慣着你,那是我瞎了眼,往後得聽我的。”
李崇潤掃了眼地上的碎瓷屑,“頭一條,你這動辄就要摔摔打打的毛病得改。”
“清掃幹淨。”
李崇潤坐到圈椅裡,仰頭盯着纓徽:“沒聽清?”
纓徽握緊拳頭。
掙紮片刻,還是決心不吃眼前虧。
拿起粗布,蹲下收整一地狼藉。
誰讓形勢比人強。
可她到底養尊處優多年,笨手笨腳。
叫瓷片劃了道口子,捧在心口涕淚漣漣。
李崇潤心裡恨極了。
明明看出她故意做戲,引他心疼。
僵了一陣。
霍得起身,把她手裡的粗布奪過狠狠掼在地上。
怒道:“你哭什麼!”
該哭的是他才對。
那些山盟海誓究竟算什麼?
比不得都督府裡的一間小院,一個妾室的名分?
纓徽從未見過如此暴戾的他。
一時吓住,止了泣涕。
仰起頭呆愣愣地看他。
秋眸浸透了水,亮晶晶的。
分外惹人憐惜。
李崇潤觸及她眸底深處的恐懼。
立即移開眼,愈加煩躁。
他扶額阖眸,靜默許久。
呢喃:“你這個女人,是沒有心的。”
多麼痛苦的徹悟。
纓徽終于看清了形勢。
不管李崇遊打的什麼主意,用她拉攏崇潤也好,想讓崇潤耽于美色也好。
李崇清一死,幽州局面大變。
七郎君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無足輕重的少年了。
她努力許久,什麼都豁出去了。
卻連阿兄的面都沒見到。
是不是該另辟蹊徑?
纓徽心中隐隐不安。
她與崇潤的關系出現了極大的裂痕,若再撕扯下去,不知将走向何種地步。
她看向崇潤,那雙與阿兄肖似的眼睛,她甚至開始害怕。
若知道自己隻是替身。
驕傲如他,會做出什麼事?
左右互搏,不盡為難。
最終,阿兄還是占了上風。
纓徽站起來。
挪到李崇潤身側。
握住他的手,靠在他肩上,嗫嚅:“七郎,你原諒我這一回吧。”
李崇潤想甩開她。
胳膊擡到一半,被她死皮賴臉地拉扯了回去。
能拉滿弓的臂膀,竟也會有如此綿軟無力的時候。
說到底,還是他沒出息。
李崇潤恨極,将她打橫抱起來,扔到了床榻上。
一夜兵荒馬亂。
幽州城内鎮将、鎮副皆出動。
李崇遊命人開了兵甲庫、糧倉。
數道政令,重新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