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已然後手不接,但黛玉不允許賈府毀在她的手中。
“我想讓賈家宗族子弟離府四散。一是外出躲禍,免受強盜荼毒,二是尋找寶玉,搬來救兵。嫂子你也該帶着琏二爺的姑娘去外面避避。他日若官府整治了流寇,我再叫人出去尋你們回來。”
她眼中泛起淚光,聲音低啞:“若我守不住賈府,隻能待你們奪回賈府,還與寶玉。若有不測,我下了黃泉也能見得老太太了。”
莫提薛蟠勾結柳湘蓮趁火打劫,奸淫擄掠。
賈環、賈茸、賈薔遇到府内賈氏子弟便直接殺之,毫不在意血緣親情,霸占家産之心昭然若揭。
遇到這些虎狼心腸,隻困守是不行的。
平兒也覺得這不失為一條出路。“姑娘莫要悲觀,隻要心中有數,往後之事也可徐徐圖之。”
她歎了口氣,最終也未再勸黛玉,轉身去傳話,吩咐府中賈家宗親自做決定,或是留守,或是出府自尋出路。
為免府門被迫破,夜長夢多,當晚黛玉便要衆人僞裝成家仆離開。
消息下去後便有家仆也求離開賈府,黛玉覺得沒有忠義之人留在府裡也是禍害,也都允了。
可真看到賈府一夜之間,幾乎成了空殼,聚集在議事廳準備離去的人多如過客,黛玉又心中後悔。
賈府的宗親與奴仆,紛紛背着包袱細軟,站在堂前,作揖告别。
有的人如得解脫很是自在,有的前路茫茫神情頹廢,有的滿眼驚懼,也有些人因心虛而低頭閃躲。
現在平兒要走了,隻留下李纨因幼子尚小,留下來協管這偌大的園子。
黛玉心中頓時生出一股沉重的孤獨感,不禁咳嗽起來,咳聲清脆卻帶着些許虛弱,令人心生憐惜。
但她即已做了決定,便不會收回。
衆人等着黛玉發話,面面相觑。
秋風漸涼,堂前那株老柳樹的枝葉已然黃透,随風飄落,落葉如雨,猶如賈府的氣運,日漸凋零。
黛玉緩步走到堂前,凝望着這柳樹,嘴角輕揚,她的聲音如秋水般清冷:“風前楊柳如相侍,歲晚松筠好在無。”
曾經榮光滿天下的榮甯二府,如今已如秋風中的落葉,離散凋零。
如今,賈府的生死存亡,最終竟全系在客居賈府的病弱閨秀身上。
林黛玉回首與衆人作别:“望諸位平安,後會有期。”
随着衆人逐漸散去,議事堂前的空曠更顯得凄涼。
那株古老的柳樹依舊在風中搖曳,而她,依然隻能獨自守候,盼着寶玉,能夠帶來一線希望。
黛玉心中孤苦回了潇湘院,讓衆人自行在夜半從偏門離開。
賈菖、賈菱兩人竟不在離府之人中,甚至主動端了湯藥來。
紫鵑想起他們之前對黛玉的怠慢與不敬,心中生出一股鄙夷:“你們記恨上次姑娘因你們欺辱小厮賞的十個巴掌,何不出府另謀出路?”
賈菖隻管嬉皮笑臉地放下湯藥,語氣頗為輕佻:“我們不過是煎藥的,沒什麼本事,若是出去,哪有生路?不如留在府裡,還能幫上寶二奶奶。”
紫娟不信,沒多說,便将藥湯端走要給黛玉送去。
黛玉雖翻閱兵書,也看不下去,便讓紫娟将湯藥遞過來。
喝完,她便覺得比往日更苦,但又不想在這種時候小題大做,不過多喝了一碗水便罷了。
府裡如今人少,連帶着巡防、耕作都顯得捉襟見肘。
留在府中的雖多為女眷,可若糧米不足,賈府的困境恐怕會更加艱難,黛玉隻能讓她們都下地耕作。
思慮之餘,黛玉垂手探出窗外。那輪已經懸挂十日有餘的血月高懸挂,似乎無聲地昭示着什麼不安的預兆。
都說月滿則盈,但又說物極必反。
她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覺得這一切正在逐步失控。
夜半黛玉不眠,等着去偏門的侍女秋月回報。
誰知秋月才去了沒多久便匆匆趕回,哭着喊:“他們闖進來了,已經殺人了!”
黛玉猛地站起,臉色變得蒼白,急忙要紫娟出去查探情況。
尤其盯着平兒嫂子她們是否走妥當了,别是撞上賊人了。
可紫娟才出去不久,黛玉又怕現下府裡男丁稀少,突遇賊禍,恐怕難以抵擋。
焦心中又覺得是因為自己讓衆人離開才招緻此禍。
黛玉心中思慮極重,又是擔憂又是悔恨有視害怕。
多想無益,她決定親自前往查探,若有萬一還能指揮應對。
她提着燈籠,孤身穿行于潇湘館的竹林間。
血月映照,竹影随燈光搖曳,竹葉飒飒作響,幽暗的光暈圍繞着她。
盡管之前賊人也是殺戮橫行,然而此時的慘叫聲卻更加滲人。
那些絕望的尖叫,或男或女,或求救,或求饒,混雜其中,令人心生寒意。
恐懼中,一陣陣惡心湧上心頭。
她并不知是菖菱兩人加大了藥量,又添了些虎狼藥在裡面。
縱使不能藥死林黛玉,也想叫她受罪。
屋中侍女春花見姑娘不見了,與雪雁忙出門去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