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們你一言我一語,态度散漫中又帶着幾分試探,竟是想借此機會反抗新規。
畢竟若是府外人管人,豈不是再無偷懶的機會?
黛玉目光一沉,正要開口,卻因一時氣急,猛然嗆住,咳得肩膀微顫,整個人看上去比往日更加虛弱。
堂下頓時鴉雀無聲,隻留下黛玉的急咳聲。
黛玉看了看堂下衆人。
他們的眼神,有憐憫,有不耐,還有些人眼中閃過不屑之色,似乎在等着瞧她的笑話,等着她失敗,甚至……等着她病倒,徹底失去話語權。
“奶奶,喝杯水緩緩吧。”
黛玉心懷感激地看向身邊的紫鵑,緩了緩,輕輕擡手,接過一盞溫熱的茶水。她抿了一口,壓下喉中的不适,這才緩緩擡眸,目光冷淡地掃過堂下衆人。
她心中清楚——這些人根本未曾将她放在眼裡。
他們等着她倒下,等着她管不住賈府,等着她如往日那般借病勢遷怒于人,卻拿不出真正的手段震懾他們。
可惜……他們打錯了算盤。
她聲音微微有些嘶啞,卻依舊清晰冷冽:“府中衆人安危,是頭等大事,護院領班之位,自然是能者居之,而非依資曆決定。”
她從容地看向仍有些躁動的家丁們,緩緩說道:“裴總領是我和大奶奶請了多次才得來的能将,若有人不服,便也不必再勉強留下。”
此話一出,堂下頓時一片死寂。
經過昨夜瘋鹿活屍,衆人瞧見了家丁和錢槐屍變後,衆人才信府外不隻是流民四起,更是異變災禍在前,人人自危。
賈府如今雖不複往日輝煌,但好歹有一處宅邸安生,能有一口飯吃。
亂世之中,若是被逐出府,哪裡還能再找到一處可依靠之地?
方才還叫嚷着的幾個家丁頓時噤了聲,互相看了看,不敢再接話。
黛玉站立于堂前,微微仰着下巴,目光掃視着堂下衆人。
她便是死過一回了,就不會再坐以待斃。
她素來病弱,身姿瘦削,可此刻卻仿若一柄藏鋒的利劍,語調冷冽:“府中遇賊寇已多次,你們尚且無力招架。府中财務被劫也算是身外之物,你們連自己的性命都難保。往後更有活屍,兇殘至極。若無外力能人,僅憑你們如何守家護院?”
可是,沉默之下仍有人心懷不軌。
賈菖自人群中站出,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奶奶說得有理,隻是……外面亂民衆多,誰知道這裴師傅什麼來頭?别說他不是來守家護院的,而是鸠占雀巢,反叫奶奶們害了性命!”
此話一出,堂下頓時有人附和,竊竊私語聲四起。
黛玉正要開口,卻被突如其來的一聲嗤笑打斷——
“以我的本事,我若要屠盡賈府,何必等到現在!”
人未至,聲先到。
衆人尋聲望去,隻見裴石一腳跨進堂中,臉色陰沉如鐵,一手提着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賈環,如拎死狗一般拖進屋。
賈環嘴角淌血,身上衣衫不整,顯然是吃了不輕的苦頭。
而在裴石身後,一群身強力壯的家丁,押着嘴被堵住的趙姨娘和十幾個昨夜抓住的賊匪,氣勢洶洶地進了屋。
隻見趙姨娘披頭散發,雙眼驚恐,嘴裡嗚嗚作聲,卻被堵了嘴,無法言語。而幾個賊匪更是一見到堂内衆人,立刻瘋狂掙紮,試圖喊話求救。
裴石松開手,将賈環随手丢在地上,發出沉悶一聲悶響。
他轉身冷眼掃過堂下,目光淩厲如刀,又漫不經心地擦了擦指節,聲音輕淡,卻透着令人膽寒的森冷:“若是不服,你們便一起上來挑戰我,我叫你們心服口服。”
這陣仗,隻叫堂下衆人面色鐵青,心生恐懼,誰還敢上去跟裴石比劃?
他們彼此對視,無人敢再出聲。
她緩緩回到自己的木椅上坐下,眼尾輕輕一掃,聲音清淡卻不容置疑:“府中護院一事,就此定下。”
衆家丁不敢再言,賈菖臉色鐵青,卻隻能強忍不甘,垂下頭去。
而賈環趴在地上,滿臉屈辱,眼神怨毒地瞪着裴石和黛玉。
然而,黛玉連看都未曾看他一眼。
她隻是轉向裴石,淡淡問:“裴總領,知道寶二爺在哪了嗎?”
她坐回了那木椅,問:“裴總領,知道寶二爺在哪了嗎?”
“在城外嶽神廟,還活着呢。”裴石冷哼一聲,随意地瞥了眼地上的賈環,“這家夥不肯說,但總有人是軟骨頭的。”
李纨聽聞,頓時欣喜不已,連忙看向黛玉,急道:“太好了,快把二爺接回來吧!”
然而,黛玉卻不急不緩地搖了搖頭,語氣鎮定:“别急,此時出城怕是入夜也回不了府,不如明日一早出發。”
裴石聞言,眉梢微微一挑,露出幾分詫異:“二奶奶好像不怎麼着急?”
黛玉緩緩擡眸,淡淡道:“我怎麼不心急?隻是貿然讓你們出城,若是叫你們與寶玉入夜遇到賊寇兇屍,反得不償失。”
裴石眸光微動,不需他為人救夫豁出性命,語氣便輕松了幾分:“二奶奶的心氣,比我想的還要硬。”
說罷,他踢了踢腳邊的賈環,“不過确實也急不來,奶奶莫忘了答應我的,處置環三爺一事……”
他語氣玩味,“……得我親自動手才行。”
話音落下,賈環猛地一哆嗦,徹底慌了。
趙姨娘嗚嗚地掙紮着,眼中盡是驚恐。
然而,黛玉隻是目光平靜,淡淡地落下一句——
“那就依裴總領之意,動家法吧。”
堂中無人敢言,唯有賈環臉色慘白,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