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吞了下口水,還是不想罷休,咬牙道:“誰赢了歸誰。”
黎姳召出木劍,握在手中,沒有絲毫畏懼,
二人退至院落,她執劍對準她兄長,“出招吧。”
合歡花翩然紛紛,少年眉眼微松,這個不及腰間的小孩明明才修煉不到五日,竟能說出如此狂傲的話,當真是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貓。
“等等。”
女孩動作一頓,“等什麼?”
話音未落,紫光長嘯,不知從何處竄來的劍直接将女孩劍意斬斷,女孩衣袖晃起一陣風,手臂被震的發麻,手指一松,癱坐在地上,木劍随之落地,
少年邪笑,傾身在她耳邊低語,“噢,忘記告訴你了,我前日尋了一把好劍,它就叫‘等等’。”
這家夥耍賴!
啊啊啊,氣炸了!!
絕交!絕交!!立刻絕交!!!
“姳兒,怎麼了?”一個婦人走進來,提溜起女孩,
“那個……我要那個!”
婦人搖頭将紙從元璟手中拿過來,“這個不行,”
一面說着,一面把拍幹淨女孩身上的灰塵,“你想要這個嗎?小潑皮,這可不是什麼好玩的。”
“這是什麼?”
“命符,聖祖後人的命符,也是你母親的命符……”
“那……嗯……我有嗎?”
“現在你還太小,不過日後……娘不願你有。”她撫摸着小姳兒圓潤的腦袋說道。
小姳兒聽不出什麼七拐八拐的意思,就隻是盈盈笑着,讨好似的搖擺着小爪子道:“嗯……娘若不願,我便沒有。”
小姳兒盯着那張紙,聽娘這麼說斷定應該不是什麼好東西,疑惑地問:“那娘整日盯着這個作甚麼?”
婦人眼神迷離,語重心長道:“待姳兒再長大些,娘便告訴你。”
命符,命格符印,蚩尤後人存續上古濁氣的天賦,悟身即源,與魔族混沌融彙,脈絡節點集強點符,分彙于勞宮、中樞、小海、外關、命門、天柱、委中及昆侖穴位。
這些都是随自身修行逐步突破,終極大命符聚于印堂,欲念大源呈現無敵無阻狀态,擁有蚩尤聖祖強大的力量。
到那時才算真正的天選聖人,憑一己之身撼動九州八荒輕而易舉,加之利用此等源生滅世之力解開神魔之井的封印,簡直是毀天滅地。
當年那些名門正派不就是懼怕這種力量才對黎夙生如此忌憚,甚至傾盡所有也要将其制服。
再後來,她長大了,
這些東西也沒有誰告訴過她,是她翻閱無數經藏自己查到的。
沒幾步,眼前一閃,狂風撲臉,再睜眼就是白日。
黎姳面色木然,大步往前走了幾步,隻依稀聽得前面有打鬥的聲音,她越往前走聲音愈烈。
風聲沙沙作響,幾座高山巍峨綿延,疾風鑽進石縫裡,悲鳴蒼涼。
山腳之下,有一兩手環抱大的枯井,井邊是密密麻麻看不懂的符文,平地之上,石塊亂飛,一片雜亂。
“姳兒!快走!”
這個聲音是那般熟悉,似馬蜂子竄進耳朵裡,撓的心裡發顫。
黎姳立馬轉身,她心頭咯噔一下,這是她從前經曆過的畫面。
那個女子面色憔悴,渾身血污,她用盡最大的力氣向黎舟元姳揮了揮手,示意她快走。
霍然,幾聲悶響,天空劈下一道巨雷,正中女子頭頂。
雷電如巨浪一遍又一遍将女子身上的魔氣洗去,
蹲在亂石後的黎姳雙手捂嘴發不出一點聲音,此時此刻任她怎麼也動不了,
隻露出兩隻猩紅的眼睛,靜靜看着法陣中央的女子,
直到那單薄的身軀被撕扯的不成樣子,女孩眼尾淌出一滴淚,與血交融,滾燙,偏執。
女魔體内的骨頭被一截一截砍斷,白骨閃着血光,懸在空中,被淩冽的法陣扼制,
那人,是她的母親。
轉眼又變黑了,隻聽周遭發出桀桀桀的譏諷,黑流湧動出幾個人頭,“你的母親已經死了。”
“她沒死。”
“哈哈哈哈……是你的無能才害死她的,若不是因為你,她也不會有此下場。”
黑頭越靠越近,趁黎姳不注意撞進身體,
意識逐漸消弭,她閉了閉眼,再睜眼,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件疊好的衣裳,
周圍環境已經是天荒山山頂,萬骨窟,
她在一堆白骨中,捧着紫衣,呆愣片刻,
恍如隔世,
纖細白手顫顫巍巍的撫過紫衣的金絲紋路,她的手抖得厲害,卻控制不住,
凡人死後留白骨,而魔族則是随着風逝去,埋入煙塵。
這件是兄長與她最後一次分别穿的衣裳,她記得清清楚楚,她不敢忘,也忘不了。
仙魔大戰,聽聞母親被困,兄長帶領一部分魔軍前去支援,奈何中計,節節敗退,兄長帶着尚小的黎姳逃避追殺,後來不知怎的,一道天光劈中黎姳,她随即暈了過去,醒過來便回到了自己的宮殿,而她的兄長就再也沒有回來。
黎姳知道,是她的兄長為了保護她引開了敵人的追捕。
“你娘,你哥都是你害死的,你口口聲聲說要保護所愛之人,可到最後你誰都護不了。”
誰都護不了……誰都護不了……
若是當時的自己再強一點,那麼柔弱的母親也不會孤軍奮戰,若是自己再強一些,阿兄就不會為了保護自己而死……
漸漸地,黎姳的眼睛失了神,雙臂耷拉在身體兩側,沉默不語。
“世上已再無可信之人,這種滋味不好受吧,那麼強又有什麼用——”
“再放一遍。”
心魔:“?”
黎姳怒聲命令:“聽到沒有,再給我放一遍!!”
她要一遍又一遍的看她們是如何受辱的,細節,表情,動作,要看的清清楚楚,
倏地,單薄的肩膀被人一把攏住,黎姳一頭栽進暖意裡。
她的額頭抵着下颚,不經意間輕輕磨蹭,
感覺沸騰的血液在蔓延,心尖彙聚,
一股熱意直沖沖竄進額頭,霞光頓長,金芒四濺,将黑境撕開個口子。
“嘭!”
黎姳擡頭,下意識擡手握拳狠狠砸向面前之人,細細密密的雨沾濕長睫,眼底淩冽的殺意還未褪去,
力道頗重,纥骨顔肩上被劍劃破的口子再次湧出大片血迹,喜服殷紅,
他咬緊牙關忍痛,對上黎姳複雜的神情,竟遲鈍地咯咯笑了兩聲,“我還以為你要把命交給心魔。”
冰涼的雨水挑逗女子神經,她慢慢恢複意識,将面前之人的溫柔盡收眼底,似乎能從這人身上看到另一個人,
她一眨眼,眼眶倏然發熱,
一把抱住男子,
雨中一隅染了紅,黑夜中尚有餘溫的二人還困在懷裡,枯坐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