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在整我。”
月未沉:“屬下哪敢?”
“主公的名頭本就大,屬下此番不過誤打誤撞給您添了些金面,還做了好事呢。”
聽慣了這群屬下的胡話,在黎姳看來,姑且可以理解為:你的名聲本來就臭,多背幾個鍋又沒什麼。
“再說了,誰叫屬下沾了命好的光,與主公長得有幾分相似呢,讓您背鍋實非本意。”
月未沉無神的眼睛一彎,纖手一揮,指尖從黎姳的臉上輕輕劃過,黎姳的臉慢慢溶解,一張不一樣的臉逐漸顯現,
英眉上綴有紅紋,杏眸下一顆紅痣,整張臉像是雕刻出來的玲珑面。
黎姳打掉伸過來的手,又披回先前那層臉皮,“誰叫你這麼說的?”
“都這麼說。”月未沉笑的古怪,她輕輕湊在黎姳耳邊呢喃:“難道主公沒發現麼?”
黎姳:“……”
她揚眉,“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從一開始。”
“怎麼發現的?”
“因為……”半響,月未沉大退一步,“主公有一雙會殺人的眼睛。”
對面無神的雙眼直勾勾盯過來,一陣邪笑蕩穿巷道,像是從地府爬上來索命的厲鬼,
黎姳勾了勾唇,
極有意思的比喻,
“那你不怕我?”
“怕,屬下怕極了。”月未沉捂了捂胸口,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語氣卻十分笃定,“但有少主在,您動不了我。”
“那可不一定。”黎姳讪笑道。
氣氛霎時變得詭異,靜默一瞬,月未沉已經猜出她這位主公話裡的意思,“主公在等我說什麼?不對……”她搖搖頭,沉吟了一會兒,“應該說您想從我嘴裡知道什麼?”
黎姳雙手一抱,“聰明。”
……
夜已過三更,黎姳獨自回客居,當路上經過鄭府時,她停住了,
望向提了兩個金字的牌匾,
遲疑片刻,翻牆而入。
心魔關截止,淮安版圖就此告一段落,誅心弓已經歸還至仙盟,有關花面狐的傳聞迅速在淮安擴散,引起軒然大波,
鄭府知道此事後,覺得家醜不可外揚,避不見客,近日斷絕一切來往,
鄭溪山意識受損,已經不可修複,
至于宋青河,宋青河……
黎姳往後院走,如今宋青河已經将住處搬到了新房,痊愈後,在鄭夫人的管教下,手裡多了幾本賬簿,接了些管理下人的雜活。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門前,黎姳見屋裡的燈已經暗下,想是裡面的已經睡下了,便準備離開,
她轉身之際,腳步一頓,忽然想到什麼,
踱步去了西角院,
院門輕掩,還能從縫隙中窺得院中的光景,
黎姳仔細一看,
果然,
她果然在這。
宋青河立在門前一動不動,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屋内的燈還亮着,燈光将屋内人的身影投射到窗面,窗紙人影攢動。
鄭溪山還是和往日一樣,在偏院足不出戶,日日雕刻手裡的東西,
黎姳在想,興許鄭溪山的神經受損不是意外,而是必然,因為被花面狐截斷姻緣後必然會産生一個果,而這個果便是罰他們永不續緣。
那日确實是宋青河娘家人的馬車,他們快馬加鞭趕回來看望他們心心念念的女兒,
為何宋家能提前幾日回來?
因為送信的不是鄭府,而是宋青河自己,
鄭老爺根本就沒有給宋家寄過信,他們怕宋家知道後怪罪,所以刻意隐瞞,
宋家從妄佛地趕回淮安也要不了一月,以宋家護女之急三日便能趕回來。
事後,宋家非常心寒,執意要讨個說法,
他們全權交由宋青河定奪,宋青河說給她些時間,可直至今日,她仍在鄭府,
耳邊還要不時受鄭夫人的百般求全。
其實,宋青河早就看出來了,自己終究是個外人,而鄭家便是一群養不大的狼,
她一直在門口踱步,不肯定奪,是因為什麼?她在猶豫什麼?
黎姳推開院門,緩步走近,
門窗微敞,裡面的男人眼眸布滿血絲,正不疲地用小刀刨玉,燭火下,一支玉钗漸漸有了形狀,
鄭溪山晃了晃自己發昏的腦袋,他看着手中有形的玉钗心中大喜,
快成了!
可是,之後呢?
這隻钗有何用?
甚怪,他既不想賣也不想收藏,
他一直想不明白,為何自己會一直執着雕刻玉钗,仿佛自己此生執念都在這。
他一定是太愛雕刻,太想當一個極好的刻工了,
一定是這樣,
想罷,他放下成型的玉钗,又樂此不疲另刻一隻。
黎姳垂眼掃過宋青河手中攥住的半截玉钗,神色漸深,
她上前,一把握住宋青河的手,
此舉吓得宋青河渾身一抖,她差點叫出聲,側頭看到黎姳時,聲音又默默咽了回去,
“噓——”黎姳覆在她耳側示意不要出聲,
随後雙手從後繞過,将宋青河的兩隻手包住,向前伸直用钗頭的圓孔對準屋内燈下那支玉钗,
黎姳單眯一隻眼,看向前方,“你的準頭能碎掉那支钗麼?”
此言一出,宋青河愣了愣,又遲鈍地點了點頭,“能。”
“很好。”這個答案很滿意,黎姳放下手,輕拍對方的肩膀。
你說鄭溪山不愛麼?不是,他愛,
那你說他很愛麼?也不是,隻能說他沒那麼愛,說實話,其中确實有花面狐作祟,毀人姻緣,但惡意是需要有惡果紮根的,
鄭溪山若心中沒有由頭,也不會有恨意在心頭蔓延,緻使心緒被外力擾亂,
你說緣分二字全靠天意?
當然不是,
人與人之間的羁絆除開天時地利,
剩下的便是人和。
上天沒有能力安排兩個完全相配的人在一起,有人之所以能形成的長久羁絆是因為這段關系中有兩個人的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