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紀這會兒在曆秋旱,特别是都城玉京,影響了大面積莊稼收成,白露過後,不明緣由刮來一陣北風,那陣風越刮越久,越刮越幹旱,百姓苦不堪言。
京城主大街,帶刀侍衛兩面排開,專門擴出一條官道,一頂轎子緩緩而至,黎姳在人群中被攔在一側,“轎子裡的便是那南紀國相師?”
“難怪……好大的威風!”
“他前些日子一直在負雪冢閉關,主君命人請了好幾次,都避不見客,獨這一次,南紀發旱災,相師得知此事,慈悲心腸,特意出關,為萬民祈福。”
聽說行至天門,主君還會親自過來接轎,倘若是個清湯腦子誰人不得誇一句這南紀國國君愛民如子,為了旱災自甘下行為百姓請法師,
可是但凡停下來細細一想,都能瞧出裡面的名頭——這相師都快騎到國君頭上了。
若是在别國,出現這種狀況可能接連引發一幹内亂,但在南紀,不算什麼奇事,因為在該國,天子勢微,各方勢力都在權力之間拉扯占據,外人都在開玩笑,說在南紀國,連個總管太監都要比一國之君得勢。
按理說,這樣分裂的局勢必然會引發覆權動蕩,但有其中兩方勢力打頭,無可厚非,照樣延續上百餘年,這相師便是其中之一,南紀擅巫術,以天演占星起家,亨通國運至今。
而以相師為首的摘星樓便是盤踞南紀的一頭巨型毒蛇,六百餘年一直為南紀勘卦象、順風水,在南紀人眼裡,這是實實在在的元老級要臣,倘若他有一日飛升,踏入仙途,為他立長生牌位束金身的信徒定比比皆是。
将南紀國比喻成一條雙頭蛇,那另一頭便是——
“何人攔轎!”
随着前方官兵一聲呵斥,天花轎停下,一陣孩童哭泣聲貫穿整個隊伍,
小孩跪坐在地上,雙手死死捂住地面一處,他被方那人的吼叫吓破了膽,尿浸濕褲/裆順着褲腿流下,
“小少爺!”
一個嬷嬷領着兩護衛敢來,她忙檢查小孩的傷勢,耐心詢問之後,見人無恙,又掃了一眼轎子裡的人,準備抱起孩子,隻聽一聲:“且慢。”
她的動作稍頓,轎子裡的貴人掀開簾子,緩緩而至,金縷玉衣在青天白日下燒的有些灼熱,袖袍輕輕一揚,往嬷嬷身後的兩人打量,“亓官家的孩子。”
他俯身過去眉眼帶笑,輕輕撥開小孩捂在地上的小手,随即一隻螞蚱跳了出來,這孩子為了螞蚱不被馬蹄踩死,沖進來死死護住:“對蝼蟻都懷有慈悲心腸,你這孩子不多見。”
抱起孩子後将腳邊的玻璃糖撿起,糖被竹木糖紙包裹,湊近些還能聞到裡面散發的橘子甜香,他輕輕吹掉上面的灰塵,塞到小孩手裡:“這糖我那兒有很多,想吃就找我,我随時在。”
嬷嬷愣了半天,聽到旁人的閑言碎語越來越多,立馬抱起孩子走,像是為了躲避人販子,頭也不回。
“班淑國公的小兒子?”
“這般儀衛被人截了,相師大人也不曾動氣,反倒是誇贊起孩子來,當真心慈寬容。”
儀衛隊伍遠去,攔人的侍衛也都接連散去,不多久,街道恢複往常模樣,黎姳擠出人群。
沖撞儀衛的那個小孩便是班淑國公的小兒子,亓官楚。世家大族亓官氏如今向下分支,共分五房,一年前,五房沒落,隻剩下四房,而班淑國公在亓官氏排行老大,接管掌家權,同時作為輔佐幾代主君的元老,權勢顯赫。
無論是世代紮根在朝中的勢力還是修仙界作為修仙世家掌握的獨到功法亓官氏并舉齊下,就如前面提到亓官氏便是南紀另一頭毒蟒。
這亓官氏可有些說頭,
古川族的心結便源自這裡,七百年前的古川族剛從苗疆脫離出來,在南紀定居,她們傳承苗疆制蠱之術,從南紀獨有的忍冬草中提煉出毒汁喂養蠱蟲,再佐之秘術,百日後便制出忍冬。
玉京七百年前那場屍患便是出自忍冬,真正的幕後主使亓官家指示古川族将蠱蟲投入百姓吃水的井中,不日滿城風雨,一片血海,
當年亓官氏也在玉京,他們為何要這樣做?想不到這種自損的法子他們會得到什麼好處。
又或是說古川族的話又有幾分真假?
這些問題,黎姳當時得知後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魔域那位,
亓官岄這老人……
當年他還是亓官家的少爺,遇見黎夙生後,對魔功非常癡迷,遂棄暗投明,被黎夙生帶到魔宮,毅然化魔,
玉京屍患一事,他多半知道一二,但此人除了借錢爽快點兒,其他都慢吞吞的,關鍵是他腦子不太好,有點兒老年癡呆……
魔域有些人都在說可能化魔時,急火攻心,傷到腦子了,對入魔前的事忘了大半,
她所了解到的就這些,至于母親到底有沒有接觸過屍患,當年玉京發生了何事,這些都需要去查。
不知不覺,人已經走到郊外,她從乾坤袋裡召出彘獸,
她向它指了個方向,遂橫躺在豬背上,慢吞吞往前走,
正午天幹,雲層被灼烈的陽光擊退,隻留下道道光暈,黎姳眯了眯眼,這光暈圓潤無瑕,邊緣随着光線變動還發出彩光,
就像玉坤引,渾然天成,
這不是雲龍内丹,
她也察覺出來了,雲龍作為神獸,其内丹定充斥着龐大元氣,但就在昨日,她與之結契時,非常清楚地感知到清濁雙氣,修士所煉元氣和自然靈氣統稱為清氣,而魔修所煉混力以及其自身自帶的煞氣合稱濁氣。也就是說除了元氣,裡面還容納了三源,總共四源,
清濁兩氣相斥,魔骨内流竄的雙源本就抵觸,加上結契後另外兩源灌入體内,向上次,當接觸邪祟時,幾種力量便開始互相博弈,若不會運行操縱,身體遲早會被四源撕裂。
想到這裡,滄浪雲龍瀕死時的眼神在她腦中忽閃而過,
甚是奇怪,
起初,她以為那是哀怨,是不甘,當她發現玉坤引能助她修煉魔骨時,她仔細一想,那眼神似乎藏着很多話,是想說卻不能言語的無奈。
如果記得沒錯,在水淵,它用身體替她擋下毒箭,
準确說,雲龍之死,是為了她,并非如外人傳言,她為了奪珠不擇手段,斬龍殺人。
可是為何?
她與它素不相識,水淵那一戰是她們第一次會面,與其說不認識,她對這條龍,更多的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