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多麼明亮,他的陽光多溫暖。
太陽照在了每一個人身上,人們沒有在意,習以為常。
江南梅雨季節來臨之後,人們會漸漸适應沒有太陽的陰郁。記憶短暫的嬰兒在梅雨季節裡,會忘記太陽曾經多麼耀眼,也不知道有過太陽。但是林書禾已經不是嬰兒了,經曆過太陽離開的陰雨天,還記得徹骨的寒冷、無所依。
幸好有輪船帶着林書禾穿越了長江,給了她機會,她小心翼翼地、走入人群中,和他們一起,感受太陽的溫暖。
林書禾沒有乘坐過輪船,也沒能有機會,像這樣在船上什麼都不幹,就是仰慕太陽,全身心的。
早在中途下火車的時候,林書禾就已經離開了吳語區,聽見了江淮官話,已經眼眶微微發熱。
在看見長江的一瞬間,仿佛已經置身于家鄉了。
踏上甲闆,溯流而上的輪船,還有一個仰慕太陽的遊子。
昨天,林書禾同公安同志一起把小男孩送到醫院之後,公安同志幫林書禾買到了時間恰恰好的輪船,這趟輪船上有很多上海的學校的知識青年,要坐船去到長江沿岸的不同的村莊。
公安幫忙定了船票,将林書禾送上了碼頭。林書禾走進二樓的一個客艙,客艙裡住着好幾個跟林書禾差不多大的女知青,她們也是上海的知青,從學校一起出發去下鄉的,林書禾能時不時聽見她們的抽泣聲。
這些年輕孩子的哭泣,讓林書禾想到了,同樣十八歲的孩子,十八年去過最遠的地方,也沒有離開縣城,甚至去過的最遠的地方都是外婆的家。
這些孩子看着自己一半的初中同學辍學工作成家,自己高中三年住校,學習,洗頭發在冬天也隻有水龍頭裡的冰冷水,被人嘲笑死讀書。哪怕曆經辛苦考上大學,孤身一人來到城市讀書,還要被同胞嘲笑,一句小鎮做題家否認了他們一切努力的價值。狹隘的有豐富物質的人,以為鎮就是窮苦的最小單位了,他們愚蠢到不知有村、無論生産隊隊、更不知生産組。
而那些農名兄弟姐妹的孩子,受委屈也隻敢在宿舍床上流淚。
林書禾就是一個打敗很多人,站在醫院成為一名規培醫生的做題家,一路從生産隊學到上海全靠國家和助學貸款。
啊,突然想起助學貸款還沒還呢。
輪船停在宛城港下船之後,林書禾走在沿江路上,路過古寺時,看見比前世斑駁的寺牆時,想沿着這條路往回走上二十分鐘,那裡有自己的母校,也有仰慕的太陽。
林書禾向東往汽車站走去。像第一次來到這個城市那樣。
林書禾在一個社員的指導下,找到了公社的知青招待所,拿出報到證。
“同志,歡迎你來宛城,為新農村建設做貢獻。”
“謝謝同志,我是回宛城了。”林書禾回答,好在對方也沒多想,隻以為林書禾曾經來過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