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嚴肅對她道:“我奉華山掌門和光真人之命,将掌門信物交托與華山派演武大師姐守柔,自此,由守柔出任華山掌門,請掌門速歸華山,攜滿門上下同仇敵忾。”
守一的身體不自覺地抖動,是因為傷痛,更是因為激動,她終于做到了,她終于親手将掌門指環交到了師姐手中。
說完,她牙關開始打顫,後背疼痛難捱,那疼痛有如嗜血藤蔓般刺入血肉,直逼心脈,她猜到,自己應該是中毒了。
阿柔見此情狀竟沒由來地火冒三丈:“說什麼說,先好好療傷,你若不依,我便不接。”
守一不肯,在她懷裡抵抗着,要将指環塞到阿柔手中。
阿柔大喝道:“在師姐心裡,這破掌門之位絕不可能比你的生命更重要!你知道嗎!”
守一從未見過師姐真正發脾氣的模樣,她被吓到了。
“師姐不需要你冒死送信物,師姐不是正回華山嗎?你不需要以生命為賭注,冒着被人截殺的危險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師姐竟然哭了,那冰冷如華山不化霜雪,不輕易言笑的師姐,竟然哭了,她竟然為我哭了,守一的嘴角竟然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師母一天不如一天了……三師叔便問我,知不知道你的去處,那時風姐姐寄了東西給我,我就說……我知道,他便派了十幾個人護送我來找你,可惜,這些師姐師兄都不幸遭了毒手……”
“幸好,我終于找到你了……師姐不要管我了,你快回去,我自己打坐療傷,一會兒再去找你……”守一勉力地笑笑,希望這一番話可以騙過她聰明無雙的師姐。
眼淚停留在阿柔通紅的眼眶中,這一刻,竟然有刻毒的恨意從她雙眼中流露,原來是這樣,她全都明白了!
沖虛子擔心和光子死後,無人再叫得動已經和華山恩斷義絕的自己,就以守一的性命為代價,要自己念在守一為華山、為大局而死的付出,冰釋前嫌。
隻有讓那個阿柔曾經無比看重、無比關愛的小師妹成為這一場浩劫中的犧牲品,讓她親眼見證守一的死亡,喚起她的仇恨,她才會有理由乖乖回到華山,成為沖虛子手中一柄無往不利的寶劍!
好毒的計!好毒的計!
阿柔怒極失語:“沖虛子……你親舅舅……竟然利用你來完成他的計!守一,你怎麼就聽信了他的花言巧語!你應該相信師姐會回去的啊!”
守一咯咯笑着,為自己辯解道:“師姐我不傻,我知道現在下山危險萬分,可是,不管怎麼樣……都要有人将信物交到你手上……”
“隻有師姐奉師母之名接下掌門之位,日後才不會有人說你乘人之危,趁機搶占,現在……你就是力挽狂瀾的、名正言順的掌門人!”
守一什麼都知道,可是她還是願意為了我,為了我的将來,冒死而來!
阿柔含淚道:“師姐……師姐不需要你的成全……我回去隻想救人,我不要什麼狗屁掌門之位。”
淚水和着風中的雨水,砸到了地上,留下了深重的痕迹。
“我不要你以命成全……我隻要你好好的……”阿柔悲痛萬分,泣不成聲。
守一舉起手,輕輕為師姐拭去淚痕,她故作輕松道:“在我心裡,師姐一直都是會成為掌門的人……”
“我想看師姐成為掌門啊……”
這世上一直有一個人,願意無條件的偏愛和相信,相信她會成為引天光,照長夜的驕陽!
阿柔啊阿柔,你何德何能有幸在短短百年生命中遇到守一這樣的人啊!
“師姐一定還記得……那年燈會上賣糖水的蔡姐吧?如果天塌下來,華山已經力不能敵,那她們那樣的平民百姓會怎麼樣?”
守一記憶中的蔡姐,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看她是個嘴甜孩子,又多加了些芋圓子給她。
“我雖然劍術沒有師姐那麼厲害,可我也想用手中的劍,守護這一切啊。”
“師姐,我有私心,我也想為大局做一些事,請師姐,也成全我吧。”
阿柔緊緊握住守一逐漸冰涼的手,而守一面帶微笑,回想起了那年二人一同遊覽的燈會。
那時候正好是龍年,龍燈精巧美觀,光彩絢爛奪目,蜿蜒的身體起伏靈活,給年幼的守一帶來極大的視覺震撼,她問師姐,明年的燈會也會有龍燈嗎?
守柔笑着搖頭,給守一講起了十二生肖的十二年一輪回。
守一拉着師姐的手央求道,那十二年後,師姐也要陪我看燈!
二人的十二年之約就此定下了。
虛弱的守一盡力擠出了一個微笑:“師姐,來年……你替我看……千燈燭火照徹人間太平夜吧……對不起,我要失約了……”
“我愛的,是有你所在的人間啊。”阿柔抱緊守一,潸然淚下。
守一的呼吸變得細微,阿柔用盡全力替她療傷,可她漸漸被絕望吞沒。
“啊——”尖銳凄厲的長嘯回蕩在竹林内,連滂沱的大雨都被這直震九霄的悲恸驚得停止了下落。
安靜了些許的林間小道上突然出現了詭異的笑聲,一行黑衣刺客出現,打頭的那個拿着機弩,嘲笑道:“嘻嘻,原來白發鬼也會哭啊!”
阿柔緩緩地擡起頭,被淚水浸透的雙眼在一瞬間迸發出烈火燎原般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