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散了楚惜華的擔憂,風驚月沒有詢問,也沒有拒絕,她最終還是決定說出心裡話。
“她其實很惦記你,這些年她學會着反抗,學會着放手,學會着去愛。”楚惜華沒有說這個“她”是誰,但她們都很清楚這是誰。
她是一個被奔跑的女兒甩在身後的母親,她現在努力地證明,當女兒前往遠方的時候,她也在不惜一切地狂奔,她是如此的渴盼着能追上女兒的腳步。
這是一種自贖,更是一種遲來的成長。
楚惜華見到了柳滄雪的努力,可同樣身為女兒的她也明白風驚月的想法。
曾經生活在柳滄雪的羽翼之下,她感受得到沒有完全蛻變的柳滄雪帶來的那與控制深糾在一起的愛意,她年紀不小了,她能分辨,能剝離出她需要的愛意。
可姐姐呢?自小都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她需要的、不需要的糾結在一起,深刻地伴随着她的幼年、童年、少年,織了出一片時而晴光萬裡,時而陰霾森森的天空,離去之後的人一回想,就會覺得壓抑,抗拒回歸。
楚惜華都明白,所以她猶豫着是否要将這件事告知風驚月,最終,她想姐姐有知道的權利,更有做決定的權利。
風驚月擡頭仰望寂寥的星空,沉默了許久,終是歎了一口氣:“我多希望她能學會愛她自己,你知道嗎?在很多年前,她也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俠客啊。”
她回想起小時候,娘跟她說過少年俠氣淩雲的舊事,隻不過後來,娘就再也不談了。
楚惜華跟随着風驚月的話音,似乎也見到了那個她從未見過的少俠。
春風打馬長安道,恰年少,風華正好。
“原來是這樣啊。”楚惜華感慨萬千,眼眶邊似有點點熱淚湧出,這時候她才知道,原來風驚月對柳滄雪沒有絲毫怨怼,她渴望不是獲得母親的認錯和道歉,她希望母親不再隻做一個為後代燃燒的母親。
這何嘗不是一種愛呢?原來柳滄雪一直愛着的人,也從未忘記過她。
風驚月好像離開了,又好像從未離去。
柳滄雪何其有幸,她的兩個女兒都是愛着她的。
楚惜華問風驚月:“林掌門給娘開了藥,她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姐姐要不要去見見她?”
風驚月沉默了很久,久到夜幕中的星星都移了位置,她才緩緩開口:“讓她好好養病吧。”
楚惜華沒有再問,她知道這話的真實意思也許是“罷了,不必再相見了”,她都懂。
後來,囚籠不再是囚籠,散架的鐵柱頹倒在地,蠻荒之地生長出如茵綠草,慢慢地,那裡也被風吹來了花草的種子,野花開始綻放,一片欣欣向榮。可惜,已經離開的風驚月也不會再回來了,因為她早已經見過遍野的繁花,更見過參天的森林。
風驚月突然笑笑,像是自嘲:“其實,我也不知道要以什麼樣的面貌去面對她了,我早已經不再聽話,我也變了。隻要遠遠地看着她,知道她還好,就好。”
呂婵是很支持風驚月的決定,因為在她這個“冷酷無情”的旁觀者眼裡,柳滄雪的改變充滿了太多被迫和巧合。
柳滄雪最開始的醒悟是因為楚朝華的死,而後就是楚家的重大變故。
舊制度下可供她攀附的大樹全部倒掉,原本的世界不是被她自己的出逃所撞碎,而是被接二連三發生的意外打破,所以,她最後雖然做出了改變,但這并不是出于她主觀抗争的結果。
像是一個紡織企業由于時代背景和經濟壓力迫于無奈地走向了互聯網,實體的線和虛拟的網,有某種相似,卻存在着本質的不同,它現有的一切生産設備和支撐的邏輯鍊條都不足以架起新的産業,它被迫地随着突然爆發的洪流四處飄蕩,努力地尋找上岸的機會,可惜洶湧的波濤一次又一次地給它沖擊,以至于它遍體鱗傷、萬念俱灰。
柳滄雪的人生需要被重塑,但這個過程絕不應該由風驚月和楚惜華替她主導。她不能在依附了楚姓男子後,又将楚姓女子視為救命稻草,如果是,那這換湯不換藥的套路未免太荒謬了。
呂婵對風驚月道:“女兒不應該成為她雙腿,她的路,該由她自己走,你這樣做就很好。”
風驚月聽了後沒有過多的回應,這割舍終究是有些沉重,不應當再沉浸在感情中了,她對楚惜華道:“派人好好照顧她吧,但不要忘了,你還要做自己。”
她拍拍楚惜華的肩:“對了,等阿濟煉出蠱燈後,我們就要去尋找母蠱,摧毀掉母蠱後,餘再之的計劃一定大大受挫,那時候,我就要用起‘武林盟主’的名号,号召天下人對抗他。”
屆時,拂雲、華山、血怒這幾個大門派都會成為支持武林盟主的中堅力量。
楚惜華眼中燃起了火光,她道:“我正好以血怒刀為号,将他挑起血怒門内亂的真相公之于衆,揭開他的小人面目。”
“不錯,咱們姐妹雙管齊下,定然旗開得勝!”
星光下,四手緊緊握在一處。
姐妹齊心的熱血還未平息,這時,一名拂雲門人找了她們,她對風驚月說:“風大俠,山外有個名叫荒野由紀的女子要見你。”
風驚月和呂婵滿腹狐疑,荒野由紀這時候找上來做什麼?不會是要比武吧?
不過,荒野由紀沒和外谷的拂雲門徒打起來倒是奇事一件了,看來她可不是平白無故走一遭。
下山看看去。